并州军营寨。
一场小雪毫无征兆地降临。
吕布将调拨粮草、安置流民和智取安邑这两大难题,分别甩给王佐之才和顶尖毒士之后,顿觉一身轻松。
他身穿玄甲西川袍,骑着赤免马,率领白波四将例行安抚流民。
杨奉等白波四将,特意沐浴洗漱,仪容焕然一新,少了一些匪气,多了几分威武。
穿着崭新军服,他们却有些不自在。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流民安置营地。
所谓的“营地”,其实更象是一片巨大的难民营。
风雪中,毡帐破烂不堪,许多人只能蜷缩在草棚甚至露天之下。
面黄肌瘦的百姓们,看到这支突然出现的精锐骑兵,眼中本能地流露出恐惧和麻木。
杨奉等白波四将,骑在马上,感受到流民异样的眼光,他们忍不住抬起头。
颇有一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吕布勒住赤免,目光如电,扫过黑压压的人群。
他运足中气,声如洪钟,在风中回荡:
“尔等听着!我乃大汉左将军、温侯吕布!”
“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流民,不再是叛贼!
而是大汉子民!
我已下令开仓放粮,筹措冬衣!
只要你们安分守己,勤恳耕作,我吕布保你们有一条生路!”
这话一出,底下无数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有人热泪盈眶,跪地叩拜。
更多的人则是将信将疑。
也有不少人嘴角撇着,眼神不屑,显然不信这套官话。
吕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却并不在意。
他深知,这十一万人心思复杂,若指望人人都感恩戴德,那是痴人说梦。
十一万人,若有三分之一真心归附,便是三万民心!
若有五分之一肯为他效死,便是两万精锐!
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力量!
他巡视的目的,不是立刻让所有人归心,而是要让这些人记住。
是他吕布,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给了他们一条看得见的活路。
白波四将看着吕布在万民之前的威仪,他们首次清淅地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大汉天威。
吕布不再多言,拨转马头,向下一个营地行去。
吕布正在巡营,忽见李儒策马疾驰而来。
人还未到跟前,李儒已失声惊呼:“不好了,温侯!”
吕布勒马停步,问道:“文优,何事如此惊慌?”
李儒急声道:
“文谨传来消息,卫家有车队出城向北,似是往南匈奴方向去了。只怕卫觊已与南匈奴勾结,对我军不利!”
吕布眉头紧锁。
南匈奴虽不足惧,可他若率并州军主力围困安邑城,留下的十一万百姓便如砧板鱼肉,必遭南匈奴烧杀抢掠。
这南匈奴,终究是心腹大患,不除不快。
“文优可有良策?”吕布问道。
李儒低声道:“请温侯借一步说话。”
吕布无奈。
李儒向来谨慎多疑,不论大小事都习惯密谈,仿佛处处皆是耳目。
他命白波四将原地等侯,自己驱马靠近李儒。
“说吧。”
李儒这才开口:
“儒以为,卫氏此番出城,必是与于夫罗交易。
匈奴逐水草而居,如今寒冬雪降,正是缺衣少粮之际。
我军正从各郡调集粮草,此恰是于夫罗劫掠的大好时机。”
吕布颌首。
劫掠粮草,确是匈奴惯用的手段。
他方才巡营时,还向百姓承诺供给粮食冬衣,若被南匈奴夺去,不仅失信于民,更损军威。
眼下最好的对策,便是寻其主力,一举歼灭,或行招安。
可南匈奴飘忽不定,大军一出,他们便远遁他处;
大军一退,他们又卷土重来,如苍蝇般难缠,着实令人头疼。
“千日防贼,终有一失。安顿流民非一日之功,我并州军不能在此久耗。”
吕布沉声道,
“文优可有破敌之策?”
李儒反问:“温侯可曾钓鱼?”
“你的意思是—以粮草为饵,于夫罗为鱼?”
“不止如此。”
李儒摇头,
“若仅以粮草为饵,于夫罗见势不妙,尚有脱钩之险。而我这一饵,他绝难舍弃。”
吕布奇道:“是何鱼饵?”
李儒压低声音。
“属下已探得,于夫罗有一新婚妻子,身怀六甲。
若能擒住此人,于夫罗岂不俯首听命,任温侯摆布?”
说罢,附耳向吕布细述一计。
吕布闻言大喜:“便依文优之计!”
在白波谷东北侧的杨县。
县令正带着县尉和衙役们清点粮仓。
寒风卷起地上的积雪,也吹不散县尉脸上的愤懑。
“明府,那吕布真是好大的口气!
一道军令就要我们开半数粮仓,足足四千石粮食运往白波谷。”
县尉压着怒火,低声道,
“谁不知南匈奴的游骑就在左近出没?
这哪是给白波谷运粮,分明是给那于夫罗送一份大礼!”
县令望着正在监督装车的吕布部将侯成,无奈地叹了口气:
“上命难违,奉命行事吧。”
粮车一辆辆装满,在侯成率领的五百兵士护卫下,组成一条长龙,缓缓驶出杨县,朝着白波谷方向迤逦而行。
与此同时,南匈奴营地。
于夫罗的单于大帐内,炭火正旺。
他的妹妹乌云琪琪格掀帘而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王兄!探马回报,杨县有大队粮车出城了!
押运兵士约五百,粮车有上百辆之多,正是朝着白波谷的方向而去!”
于夫罗闻言,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更加凝重。
“五百人护送上百车粮草?
吕布为何如此张扬急切?”
乌云琪琪格急道。
“王兄还在尤豫什么?
天赐良机,快下令吧!
莫非—你真是怕了吕布的威名?”
这话刺中了于夫罗的自尊,他眉头一拧,霍然起身。
“我匈奴勇士,纵横草原,何曾如此畏首畏尾!
传令下去,召集各部勇士,我们便去会一会这支运粮队!”
而在远离官道的一处高坡上,吕布和李儒并辔而立,远远眺望着运粮车队扬起的雪尘“文优,你说那于夫罗,会咬钩吗?”
吕布轻声问道,眼神锐利如鹰。
李儒拢了拢衣袖,成竹在胸:“粮草是其急需,更兼温侯您在他眼皮子底下运粮,本身就是一种挑衅。
于夫罗若想在南匈奴中立足,就必须证明他无惧于您。
此乃阳谋,他不来,反而奇了。”
吕布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笑意。
“好。那我们就静待鱼儿上钩。传令侯成,按计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