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道:“未想到此女如此至孝聪慧,有此血书,可使事半功倍。然——”
他摇头,目光锐利如初:
“将军,此时仍不可见蔡琰。”
吕布眉头紧锁,心中烦躁。
“难道就任由她一弱质女流,在外泣血跪拜,而我等却在此无动于衷?
这岂是大丈夫所为!
文优,你的谋算,有时未免太过冷硬!”
李儒面色不变,语出惊人:
“此刻,将军非但不见蔡琰,反而要把血书丢出去,让门口当值军士,将她驱逐。”
吕布不解道:“方才不是决定救蔡邕,为何还要驱逐蔡琰?岂可出尔反尔?”
李儒道:“儒自有计较,将军但依计而行。”
吕布最恨李儒这般遮遮掩掩,明明献计,偏偏故弄玄虚,让人摸不着头脑。
吕布怒道:“本侯说过,我吕布喜欢直来直去,最恨别人拐弯抹角。”
李儒见吕布发怒,却浑然不惧。
这时陈宫也笑道:“将军切勿发怒。
将军于心不忍,可问文优先生,他必然有妙计,可速成此事。”
吕布听后转向李儒,问道:“文优既然有计策,何不快快说来?”
陈宫笑着看向李儒。
李儒明白,陈宫的意思很明显——
我已经知道你的计划,不想跟你抢功,可你若是再这样卖关子,我就要说破了。
李儒当即道:
“将军,此举非是难为蔡琰,恰是为了成全其孝名。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时心软,恐前功尽弃。”
吕布恍然大悟:原来是要成就蔡琰的孝名啊!
吕布不由地赞叹:“李儒此计果然高明。”
大汉以忠孝治天下,朝廷选拔官员的制度,叫察举制,也是让州郡举荐孝顺清廉的人才为官。
民间更是对孝道极为尊崇。
正是如此,前世,自己刺杀丁原后,背上弑主的骂名,被天下人唾弃。
纵然投靠董卓,他也不放心,又强认自己为义子,强加一道孝的枷锁。
后来,自己因为貂蝉,跟董卓反目成仇,却迟迟下不了决心杀董卓,也是怕被天下人耻笑不孝。
直到王允提醒,让以诛杀国贼之大义,来对冲孝道,吕布才决定刺杀董卓。
如今,李儒献计,迫使蔡琰舍身救父,全其孝名。
吕布被蔡琰孝心感动,答应出面救蔡邕。
如此一来,便没有人指责他借势欺人,强纳蔡琰。
反而会赞叹,他为蔡琰孝心感动,有情有义。
此计属实高明。
只是,
吕布拿出血书,道:“血书在此,可以正其孝名了吧?”
李儒却摇头道:
“蔡琰孝名,你知我知,有何用?要让天下人皆知才可!”
吕布道:“若想天下皆知,恐怕要一段时日,莫说蔡琰一弱女子,跪在门前,能不能坚持那么久,便是王允,岂能容蔡邕存活?”
李儒道:“将军勿忧。儒可担保,蔡邕绝对可活到将军出面。
至于蔡琰,将军若是于心不忍,儒亦有一计,可速成此事。”
吕布好奇,为何李儒如此笃定,王允暂时不会杀蔡邕。
不过,听他说得胸有成竹,知道问也没用,这人就这等脾气,喜欢弯弯绕绕。
吕布问道:“既然有计,何不速速说来?”
李儒道:“将军可下令,命京师各军将校,来西园演武,则蔡琰跪求之事,天下皆知。”
吕布点头,深知李儒此言确实有道理。
他两世为人,见惯士族人心鬼蜮。
深知此计虽然不仁,然,相比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属实光明正大太多了,且其本意属实是好的。
吕布当即下令:“召京师各部将校,来西园演武!”
传令兵们持令箭策马而出,分驰京师各部军营。
军令如火,不过一个时辰,首批接到军令的将校便已陆续赶到西园。
西园门外。
原本森严的军营重地,此刻竟车马辚辚,冠盖云集。
无数身着各式铠甲的将校络绎而至,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地被跪在门口那道单薄素白的身影所吸引。
蔡琰高举血书,螓首低垂,羞愤欲死。
她此生何曾受过如此围观?
那些好奇的、怜悯的、轻挑的目光,如同芒刺般扎在她身上。
周遭将校们的窃窃私语。
“此乃蔡伯喈公之女?”
“正是!其父为司徒所执,性命堪忧啊。”
“竟以血书陈情,跪求于此,真乃千古孝女!”
“温侯竟忍心拒之门外?”
“唉,确是我见尤怜。若温侯能救其父,当真是一段佳话。”
这些议论让她无地自容,却也让她心中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倔强。
罢了!
既然颜面尽失,不如就让这天下人都看清!
我父之冤,苍天可鉴!
即便救不得父亲,也要让世人皆知,王允是如何挟私报复,迫害忠良!
公道,自在人心!
她将头埋得更低,唯有那高举血书的手臂,纹丝不动。
左将军府议事厅。
京师各部的统帅皆奉命齐聚于此,厅堂之内,甲叶轻响,气氛肃然。
吕布端坐主位,扫视诸将,目光如电。
“今日召诸君前来,只为一事——演武校技。”
“本将军起于行伍,深知军中强弱,关乎生死,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故,自今日起,左将军府将定期校验京师各部将校武艺!”
他稍作停顿。
“本将军治军,不问出身门第,唯问勇武与战功!”
“为将校者,岂能不通技击、不娴弓马?
岂能驱士卒于死地,而自身怯于白刃?”
“故,此次演武,分为马术、射术、枪术、刀术、盾术五科。
凡有不达标者,一律淘汰,绝无姑息!”
“军中锐士,若有勇力过人、技压同侪者,亦可借此演武之机,自荐于考校官前!”
“一经核定,无论出身,皆可擢升为将校,或选入本侯亲率的并州铁骑、高顺将军的陷阵营!”
此言一出,堂下些许靠门第荫庇上位的将领顿时面色发白,如坐针毯。
丁原、徐荣、张辽、高顺却是神情激荡。
正当如此!
吕布大手一挥。“此事,由陈宫、李儒、李肃总责考教。
即刻开始,诸君各归本部,准备应考!”
军令既下,无人敢违。
京师各部将校立刻如潮水般涌向校场。
李儒之计,成效立竿见影。
这些来自各大家族的将校们,本身便是最好的传播者。
校验流程简单迅捷,考过即走,但每一个离开西园的人,都将“蔡琰血书救父”的故事,带向了洛阳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半日,此事已沸沸扬扬,成为洛阳城内最引人瞩目的谈资。
而在这纷扰的舆情之下,各方势力,也自有盘算:
司徒府内。
王允抚须冷笑:
“蔡琰小儿,欲以舆情逼我?
可笑!
吕布终究逃不出老夫的算计。
老夫倒要看看,你能忍到几时?”
长秋宫内。
太后轻蹙蛾眉,轻声低语:“吕布对那蔡琰当真如此无情,还是欲情故纵?”
太尉府。
卢植叹息:“昭姬孝心感天动地,吾岂能坐视不管?当助其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