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走上前,很是自然地将手搭在严氏肩上,笑道:
“我看夫人调度下人,指令分明,恩威并施,这气度风范,活脱脱便是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女将军!为夫看得入迷了。”
严氏闻言,嫣然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娇憨,嘴上却道:
“净会胡说。不过是打理些家中琐事罢了。”
“诶,这治家如治军,道理相通。”吕布摇头,语气带着几分骄傲,“我看,若是真给你一支部队,夫人未必就比帐下那些糙汉将军们差!”
“那是自然!”严氏下巴微扬,毫不客气地应下了这份夸奖,眸中光彩照人。
她本是五原郡豪族之女。
那五原郡地处塞北边陲,常年与胡虏杂处,民风何其彪悍?
无论男女,自幼便是在马背上长大,弯弓射猎乃是家常便饭。
严氏虽是千金,却非雒阳城中那些弱不禁风的娇娇女,她是真真切切在旷野风中练就了一身骑射本事和爽利性情的。
吕布本人尚武成痴,平生最爱的便是这般英姿飒爽、自带一股生命韧劲的女子。
他的夫人,从来就不是需要他时刻呵护的纤弱花朵,而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甚至在他焦躁时能给他一记“当头棒喝”的伴侣。
严氏见他目光灼灼,笑着轻推他一把:“看够了不曾?一身尘土气,快去沐浴更衣,膳房已备好饭食了。”
吕布哈哈大笑,心中那最后一丝因政局而产生的阴霾,也在家中这温暖踏实的气氛中彻底消散了。
两人相视而笑,庭院中暖意融融。
恰在此时,只听一阵“咩——”的叫声,伴随着银铃般的嬉笑声传来。
转头望去,只见女儿吕玲绮竟骑着一只体型颇为壮硕的山羊。
她小小的身子伏低在山羊背上,一手紧抓着颈毛保持平衡,另一只手挥舞着一柄小巧的木剑,嘴里“驾驾”地喊着。
竟操控山羊,向他冲杀过来。
冲到吕布近前,小丫头一揪羊毛,那山羊便“咩——”地一声停了下来。
硕大的山羊,竟在她的指挥下,行止如意。
她木剑一指,奶声奶气地喝道:“呔!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吕布见状,童心大起,故意后退一步,抱拳拱手,一本正经地答道:
“我乃九原吕布是也!请问这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高姓大名?”
吕玲绮昂起小脑袋,得意非凡:“我乃九原吕玲绮是也!来将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吕布哈哈一笑,摆开架势:“有何不敢!放马过来!”
严氏在一旁看着这父女二人一本正经地胡闹,忍俊不禁,掩口轻笑。
吕布玩得兴起,伸手一把将一旁的严氏也拉入“战团”:“夫人快来助我!此女将军武艺高强,为夫恐非其敌手!”
严氏惊呼一声,随即也笑着添加。
三人顿时嬉闹成一团。
看似玩闹,但拳来脚往间,却隐隐透着章法。
吕玲绮小小年纪,身手竟已十分敏捷,躲闪进退回合有度,显露出极佳的练武天赋。
吕布一边格挡着女儿的“攻击”,一边心中涌起无限骄傲。
这虎父,果真无犬女!
然而,这份骄傲之馀,一丝难以言喻的遗撼也随之浮上心头。
“玲儿若是男儿身,该多好……我这一身霸绝天下的武艺,和这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何愁后继无人?”
他不禁想起前世,兵荒马乱,颠沛流离,与严氏聚少离多,到头来竟连一个儿子都未能留下,致使血脉断绝,这是他深埋心底的巨大憾恨。
如今,他贵为温侯,身居雒阳,位高权重,府中库充盈,再无衣食之忧。
眼下正是安稳无事、开枝散叶的大好时机,岂能与妻子虚度光阴?
自那日起,吕布便减少去军营,多居家中,美其名曰“享天伦之乐”,实则与严氏专心致志于“探索生子大计”。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严氏聪慧,岂会不知夫君心思?
只是夫君这般“日日勤勉,夜夜操劳”,她实在是有些吃不消,颇感难以招架。
这日清晨,她忍着腰肢酸软起身,对镜梳妆时,看着镜中自己眼睑下淡淡的青黑色,不由得暗自叹息。
“或许……那貂蝉早日过门,分担一些夫君这……生子的热情,于我而言,也并非全然是件坏事……”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在她心中悄然扎下了根。
这一日清晨,吕布迷迷糊糊醒来,习惯性地将脸埋进妻子温软的怀中,贪恋着那份令人心安的暖香。
严氏却轻轻捧起他的脑袋,柔声道:“夫君,时辰不早,你该去巡营了。”
吕布闭着眼,含糊地嘟囔:“巡个鸟营嘞……天大的事,也大不过俺老吕家传宗接代。
今日俺哪里都不去,专务生子大业!”
他手臂一紧,又将严氏揽回怀里。
他心下雪亮,眼前这温香软玉的安逸,不过是惊涛骇浪来临前片刻的宁静。
袁隗、袁绍等人策划何进、何苗身死,血洗宫廷,致使外戚与宦官这两大势力同归于尽。
朝堂之上,本该由他们袁氏一家独大。
他们又引董卓入京,盘算着借其手行废立、弑太后之事,企图将皇权彻底操于掌中。
万万没算到,他吕布斜刺里杀出,诛董卓,救太后,硬生生保住了天子之位,也为何太后撑起了一片天。
彻底砸碎了袁氏独霸朝政的野望。
袁隗、袁绍之辈,怕是生啖其肉的心都有。
袁绍、曹操、袁术等人逃出雒阳,绝非归隐,而是去招兵买马,笼络党羽。
前世,袁绍于明年正月发起反董联盟;
今生,这“反董”大旗,怕是倾刻间就要换成“反吕”、“清君侧”。
此时已是十月中旬,满打满算,留给他备战的时间,不过两个半月。
所幸,他已未雨绸缪。
高顺的陷阵营、张辽的冀州新兵、以及他自己的并州狼骑,皆在紧锣密鼓地操演。
只是,袁隗王允之流自从被陈宫之计反击之后,便偃旗息鼓,再无动静。
这般沉寂,反而更令人心下难安。
“这群老狐狸,背后定然没憋好屁!”
吕布心中暗骂,更是深知眼下这安宁何其珍贵,一刻都浪费不得。
他抱紧妻子,在她耳边低语,气息灼热:
“夫人,古人云,一日之计在于晨。你我这‘生子大计’,正当勤勉不辍,岂可荒废懈迨?”
严氏听他引经据典却是为了这事,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终化作一声长叹,伸展手臂轻拢他坚实的后背,不再多言,默许了他的“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