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局长李春兰脸上的笑容一滞，连忙拿起锦盒，讪讪地说：“是我考虑不周，周市长您别见怪。”
被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人训斥，不管是脸上的表情还是内心的想法都没有任何的不满。
这位女同志顿了顿，又赶紧表忠心，“周市长，财政局是市政府的钱袋子，您放心，以后这钱怎么花，花在什么地方，全听您的指示！
您需要我们保障什么，我们绝无二话，哪怕勒紧裤腰带，也得把您交代的事情办好！”
周长明看着她急切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他从中江省再到汉东，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这些人的心思，他看得通透。
新官上任，他们急于表态，急于站队，无非是想在新的权力格局里，保住自己的位置，甚至更进一步。
可怎么用人，用什么样的人是有一套标准的，也就是官场潜规则充当底线的。
“财政工作关乎民生，关乎城市发展，不能有半点马虎。”周长明缓缓说道，“以后按规章制度办事，把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就是对市政府最大的支持。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这种事情以后尽量避免。把工作做到位，就是对我最好的汇报。
我有底气把优秀干部推荐上去，但我推荐的人也要有真才实干，不光我说行！组织部也要说行才可以……”
“是是是！一定一定！”李春兰连忙应下，脸上的笑容再也遮掩不住。又说了几句奉承的话，才匆匆离开。
下了市政府大楼，李春兰嘴里唱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心里还挺开心。
说不定这位还真是条金龙！我先拿出九成的精力来干工作，看看情况。
接下来的一上午，市长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络绎不绝的人带着厚厚的汇报材料走进来，又带着满心的忐忑和一丝不确定走出去。
市住建局的王局长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加快老旧小区改造工程，保证工程质量，绝不出现任何问题。
市教育局的赵局长承诺，会全力推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解决“择校热”问题，让吴州的孩子都能享受到优质教育。
市卫健委的陈主任则表示，会加强基层医疗体系建设，提高医疗服务水平，守护好市民的健康……
每个人的汇报材料都做得精美详实，数据准确，规划合理，看起来都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但比起这些书面的东西，他们嘴里的“表忠心”更象是主旋律。
“坚决拥护您的领导”，“一切听从您的安排”，“您就是我们的主心骨”之类的话，此起彼伏，象一首没有休止符的赞歌。
周长明耐着性子，一一接待了他们。他很少说话，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点头示意，或者提出一两个简单的问题。
他发现，这些部门领导虽然都在表忠心，但态度却各有不同。
有的急切直白，恨不得把“我跟你走”三个字刻在脸上！有的则含蓄委婉，通过强调工作会“紧跟市政府步伐”来暗示自己的立场！
还有的，一边表忠心，一边不动声色地打探他的喜好和工作重点，想投其所好。
官场上从来不缺这种弯道超车的人，投其所好、溜须拍马、阿腴奉承……
只要官道十二阶存在一天，这种现象就不会消失。周长明能容忍这种人存在，但不会成为这种人。
直到这时候，周长明又一次的感慨自己投胎投的好，直接站在了终点在线。
临近中午，吴州市公安局局长马卫国走了进来。
身材高大，穿着熨帖的警服，肩章上的星花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只是鬓角已经染了些白霜，那是常年在基层摸爬滚打留下的痕迹。
与其他部门领导不同，他手里只拎着一个半旧的黑色公文包，脸上没有刻意堆砌的笑容，眼神里带着一种久经风霜的沉稳。
“周市长，我是市局马卫国。”他走到办公桌前，没有过分躬身，只是微微欠了欠身，声音浑厚有力。
从这位市局局长进来的那一刻起，周长明就认真了起来。
眼前这位公安局长跟赵东来完全是两个样子，赵东来很会审时度势也热衷于向上爬。
“这是我们局里近期的治安工作汇报，常规内容都在里面。”
马卫国先将一份薄薄的文档夹放在桌上，随即又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个密封的文档袋，轻轻推到周长明面前。
“另外，还有一份特殊的材料，想单独向您汇报。”
周长明的目光落在那个密封的文档袋上，袋口用红色火漆印封着，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他抬眼看向马卫国，发现对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还有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绝。
这种目光，周长明见过。就是孙连城面对陈岩石、面对李达康的时候！不想妥协又拿不出办法的那时候！
“马局长，有话直说。”周长明没有去碰那个文档袋，语气依旧平静。但起身去给人倒了杯茶。
马卫国深吸了一口气，象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周市长，我在吴州公安系统干了二十八年，从派出所民警一步步做到局长。吴州的每条街、每个角落，我都熟。
这些年，表面上治安平稳，但暗地里，有些灰色产业一直盘踞在这儿，根深蒂固。”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尤其是吴州商会会长赵天虎的家族企业，表面上做着进出口贸易。
实际上长期涉及走私，主要是高档烟酒和一些违禁电子产品，甚至还牵扯到偷税漏税，数额巨大。”
周长明的眉头微微蹙起。赵天虎这个名字，他来吴州之前就有所耳闻，不仅是商会会长，还是市人大代表，在吴州商界乃至政界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这些情况，你之前没上报过？”周长明问道。
马卫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报过，不止一次。但赵天虎的关系网太密了，上至市里的老领导，下到一些部门的中层，都有他的人。
每次调查刚有眉目，就会被各种理由叫停，要么是证据不足，要么是影响招商引资！
甚至还有人直接给我打招呼，让我顾全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