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岳父家里出来，沙瑞金着急忙慌就往领导办公室里赶去，去聆听组织对自己的意见。
车子一路驶入长安街，经过了检查登记之后被通知领导就在办公室里等待自己。
走在幽深的路上，沙瑞金悄悄哑咽了下口水，双手捏紧又放松，如此反复四五次才缓解了一些紧张的情绪。
红木办公桌的光泽能照见人影，现任汉东省委书记沙瑞金端坐在对面，身上的衣服严丝合缝没有一丝褶皱。
垂着眼帘，沙瑞金的馀光却能捕捉到桌角那尊青铜鼎的纹路——三足鼎立，兽面纹狰狞，仿佛要从千年时光里挣脱出来。
“瑞金同志，”坐在办公桌后的老人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空气的重量，“汉东的情况，组织上已经收到了完整报告。你先说说，对你自己所做的工作，自己有什么评价？”
三位领导坐在对面，开口的是左边一位穿着青色中山装、头发有些花白的领导。指尖夹着的钢笔没动，目光落在沙瑞金递上来的述职报告上，却象是能看穿纸页背后的东西。
旁边坐着两位记录员，指尖悬在键盘上，整个会议室里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微弱可闻的气流声。
沙瑞金缓缓的抬起头，眼神沉稳：“领导，我认为在组织的领导下，我在汉东的反腐倡廉工作正在稳步推进，查处了一批违纪违法案件，挽回经济损失逾三十亿元。
汉东目前的政治生态已经大为改善，从而让汉东未来的发展会更加的健康稳定。
同时，全省gdp年均增长百分之七点二十，脱贫攻坚任务马上要提前完成，干部队伍作风明显好转。”
回答的条理清淅，每一组数据都精准无误，象是在背诵早已烂熟于心的底稿。
三位领导微微颔首，左边那位领导的钢笔终于在报告上轻轻一点：“数据很漂亮，成绩有目共睹。但组织考察干部，从来不只看数据。”
顿了顿，给了沙瑞金一些反应的时间，这位领导才翻开报告的第二页，“你在报告里提到，汉东省要在年后调整五个地市的主要领导，其中两位是你最近从原任职地带来的同志。
反腐工作要搞，还要好好的搞。但同时也要保证政治生态的稳定性！上回你要在汉东一次性冻结一百多名干部的提拔任用，其中不乏京都一些部门选定的同志。”
听出来了这几句话里的意思，沙瑞金的坐姿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放在膝头的手指轻轻蜷了一下：“干部调整是根据工作需要和组织程序进行的，每一位同志的任命都经过了严格的考察。
我可以为汉东组织部的同志们打包票，选拔的干部没有问题。”
废话，汉东组织部的部长吴春林可不是他沙瑞金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常委会上提名的三个干部都没人反对。
“是吗？打包票这种话就不要说了！”坐在右边的领导拿起了桌上的另一份文档，那是一叠厚厚的日志摘要。
“这里有些信息记录，汉东省退休的那位检察院副检察长一直有意插手汉东现在的政治。
还成立了你们汉东的第二检察院？光明正大的行使检察院的权力？
为了他的那个儿子，就是生病躺在病床上都要你把人给直接调到检察院去？”
沙瑞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想起那天的场景——养父陈岩石躺在病床上看都没有看女儿陈阳一下，眼里满是期待的目光。
老两口全心全意的为了儿子陈海，可惜这个干弟弟能力能力不咋地，智商情商也有些不在线。
“陈岩石老同志以前住的那个养老院被称为第二检察院只是一些人的戏称，实际上他退休后根本没有其他人待见。”沙瑞金避开领导们的目光，还是替自己的这位养父解释了两句。
“或许吧，”左边的那位领导放下钢笔，身体微微前倾，“组织上关心的是，你这个现在春风得意的省委书记还能不能坚守本心。
赵立春当年在汉东，也是因为儿子赵瑞龙才走错了路。现在你的儿子好象也有些苗头了！”
这个问题象一把锋利的刀，直接剖开了沙瑞金的镇定。原本儿子沙一笙在他看来是个老实内向的人，可现在却发现这个儿子自己从来没有看通过！
坐在椅子上，沙瑞金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手指紧紧攥住了裤子的褶皱：“领导，我认为我和赵立春同志有本质上的区别！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组织纪律，为了汉东的发展。赵立春同志的儿子是腐败分子，而我是在肃清腐败！”
这时，坐在右边的那位领导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肃清腐败，还是借肃清腐败的名义，创建自己的势力？”
领导的声音陡然提高，让沙瑞金猛地抖了一下腿，还好有桌子挡着对面的三位领导没有看到。
沙瑞金的语气有些激动：“我没有！我是按照组织的部署开展工作，不存在创建个人势力的情况！”
“坐下谈，坐下谈”中间那位一直没开口的领导声音沉稳，抬手示意沙瑞金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
短短一句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组织上让你到汉东，是让你当省委书记，不是让你当山大王。你要清楚，汉东是人民的汉东，不是一些人的私人领地。”
沙瑞金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果然组织对自己有了意见。这几句话就差直接挑明岳父他们的谋划了。
今天的问询不是简单的述职，而是一次审判。他在汉东的所作所为，终究还是引起了组织的关注。
左边的领导喝了一口茶，缓和了一下气氛：“瑞金同志，你是老同志了，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我们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查处一个干部却很简单。
组织上绝不纵容任何干部搞特殊化，更不允许形成小圈子、小团体。你在汉东的成绩，组织上看在眼里，但你的一些问题，组织上也不能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