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的冬夜,风不是吹,是刮!象无数根冰冷的铁针,从秦淮河面、明城墙根下钻出来,顺着街巷的缝隙往骨头缝里扎。
路灯昏黄的光晕在风中瑟瑟发抖,勉强圈出一小片昏沉的亮,更显得周围的黑暗浓得化不开。
那风声也怪,不象北方的风那样咆哮着横冲直撞,它带着江南特有的黏滞和韧劲,贴着地面盘旋、呜咽,象是有诉不完的委屈,又象是藏着无数双在暗处窥伺的眼睛。
一号院里的热闹还没散场,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的欣欣向荣。一声声的恭维,一下下的弯腰,让沙瑞金真正的体会到了封疆大吏的快乐!
三号院孤零零的,只有客厅里留着一盏灯光,里面有一个即将失去利爪跟獠牙的晚年猛兽。
整个京州都象被这无形的寒意冻住了,连平日里最热闹的夫子庙,此刻也只剩下零星的灯火,在无边的黑夜里,像孤立无援的眼睛,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和警剔。
汉东二号人物的书房里,周长明听出来了这几句话里的意思。还没等他说话就被赵宝民打断了。
坐在官帽椅上,眼前是茶杯里缓缓飘散的热气。“当初你们光明区查办大风厂案件的时候,其实还有一件事闹的动静挺大。
只是事情没有发生在汉东,又加之有人刻意压制这才没有流传出来。”
都到这个时候了,周长明哪还能想不起来是什么事情,张嘴问道“是那位吴法官给郑西坡的儿子求情,让临省的两个法官把原本应该坐牢的处罚改成罚款两千块钱的事情?”
赵宝民喝了口茶,“吴法官其实退休了,就算事情爆出来她最后的结果也不会太差。
最主要的是那个陆亦可当时也参与了这件事情!年纪轻轻就是咱们汉东反贪局的侦查处长,路参谋长怎么忍心让女儿被牵扯到?
陆家在汉东好不容易发展到军、政都有了家族子弟,跟王家的联盟也稳固创建了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发展壮大!
你们光明区抓捕郑西坡父子的时候,陆家差点被牵连进去。”
周长明想了一下,也对。那位吴法官跟陆亦可能不知道那种情况是干扰司法公正、涉嫌违法违纪吗?
知道!当然知道!可郑西坡背后不光是陈岩石这个老同志,还有王馥真这个不显山露水当初偷出家里十根金条的王家!省高院的院长毕竟姓王!
光凭一位退休法官吴心仪,怎么可能就让大老远来临省办案的法官轻易的改变流程?
还不是因为被背后隐藏的看不见又真实存在的权力交换!
“姑父,您跟我说说呗,临省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会儿周长明也有些好奇临省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当初来汉东办案的两个法官被灭口了?
赵宝民也没推辞,“郑西坡父子进了审讯室的第二天,陆家想让当初来咱们汉东办案的两个法官调到汉东来!
原本两个小同志还挺乐意的,流程都快走一半了。等知道是因为他们查办的郑胜利被你们光明区抓了以后,吓得连夜上领导家撤回了申请报告。
你想想,这种事情怎么能你想调走就调走,想留下就留下?最后两人没办法只好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被搭配去了乡镇司法所……”
听到事情的经过,周长明也不得不感慨一下权力的任性。
这么一思考,周长明又想起了一件事。“当初京州市局的赵东来是不是也有想靠向陆亦可背后家族的想法?”
“还行,你能很快就想到这个情况。赵东来在公安部的那位老领导上个月已经退休了!
而且,当初汉东他沙瑞金可不占优势。那时候这个赵东来还没有决定真正的跟沙瑞金一条道走到黑。
陆亦可就是这位赵局长选择的另外一条退路。结果你三下五除二就把人家给弄去学习了。”
挠了下头,看着姑父脸上打趣的笑容,周长明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主要是大风厂这个雷马上要爆炸了,赵东来当初第一次出马就直接把套牌被抓的郑胜利从光明区拘留所里给带出去了。
后面打架嫖娼被抓直接连面都不露,一个电话就让程度把郑胜利给放了。而且这种事情发生的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要想安稳的解决光明区的遗留问题,总要考虑市局这个赵东来局长。毕竟警察系统常常被人称呼暴力机关嘛!”
把赵东来送去学习这件事,当初能那么顺利。除了李达康感觉自己的这位心腹手下背叛了自己、祁同伟嫌这个市局的局长不给自己面子外,沙瑞金不想让自己收下的这位汤圆局长的手下,成为别人在常委会上打趣的原因也是一个关键因素。
“姑父,陈岩石老婆王馥真背后的家族不是在沪上吗?怎么他们还想插手汉东不成?”周长明有些猜测的问道!
赵宝民咳嗽了两声,“汉东在赵立春的手上迎来了全面发展,从一九八五年到一五年这三十年时间。
汉东的十三个地市,虽说发展的有快有慢。可毕竟都走上了快车道,又发展的均衡。
最重要的是赵立春没有接班人!眼馋汉东这块肥肉的人可以从骆马湖排到玄武湖了。”
这么一说周长明又想起了一件事“那姑父,陈岩石当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批评赵立春一个多小时,背后的底气不仅仅是因为他参加革命这个原因吗?”
赵宝民呵呵笑了两声,“你没有注意到当初两人的职位!赵立春当时是京州市的市长,陈岩石是京州市副市长兼着公安局的局长。
在这之前赵立春也是京州的副市长!只是陈岩石不擅长发展经济才没有竞争过赵立春而已。
当初陈岩石的那些老战友已经有人在京都走上领导岗位了,这才是陈岩石真正的底气。
要不然就凭陈岩石参加了革命?难道赵立春就因为这个要低他陈岩石一等?人家赵立春是当年北大马克思主义理论哲学毕业的高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