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砚海退出岩洞,返回石屋,将洞中所见详细告知苏婉清。
听闻竟有前人遗骸与疑似居所,苏婉清亦是惊讶不已,忧喜参半。喜的是若那洞穴果真宜居,日后便多了一处绝佳的安身之所;忧的是未知前人死因,恐有隐患。
夫妻二人商议后,决定待次日准备更充分些,一同前往探查,也好有个照应。
翌日清晨,安顿好丹心,赵砚海与苏婉清再次来到温泉山谷的岩壁前。
赵砚海先行进入,确认内里无异状后,再接应着行动尚有些不便的苏婉清,小心地通过狭窄的信道,进入了那片隐秘的洞天。
白日的天光通过顶壁裂隙,比昨夜火把照明时更清淅地映出了洞内全貌。
温暖、湿润、安静,空气中飘散着温泉特有的硫磺气息和泥土的腥气,却并无腐朽恶味。
那具倚坐的白骨,在朦胧光线下,更显出一种历经岁月的沉寂与孤寂。
两人走近,保持数步距离,躬敬肃立。白骨保持着盘膝姿态,脊柱挺直,头骨微垂,似在冥想中安然坐化。
骨骼莹白,并无受损痕迹,周遭也无搏斗或挣扎的迹象,可见并非死于外力。岁月流逝,衣物早已化为飞灰,只馀些许褐色碎屑粘附在骨上。
唯一显眼的,是套在指骨上的一枚颜色暗沉、毫无光泽的金属指环,以及身旁那个皮质尚存、却布满裂痕的袋子和一口尺许长、材质非木非石的密封小箱。
苏婉清目光扫过洞壁开凿的痕迹、那处简陋灶台、以及角落那片荒废的“药圃”,轻声道:“夫君,看此间布置,这位前辈在此居住应有些时日了。虽简陋,却井井有条,似是长居于此。”
赵砚海颔首,他注意到更多细节。白骨盘坐之处,是洞内灵气相对最盛的一点,虽依旧稀薄,但气流至此更为平和。
地面有磨损痕迹,显示此人曾长期在此打坐。
那堆被鼠类囤积的粮食杂物,也说明此地曾有过持续的生活痕迹。
“看来,是一位与我等相似,在此海外孤岛寻求安身或清修的道友。”赵砚海沉声道,“只是不知为何,最终坐化于此。”他心中泛起一丝同病相怜的悲凉。
海外修仙之路,艰难险阻,能如他一般侥幸得遇伴侣、延续血脉者,恐怕少之又少。
更多或许便是如此,悄无声息地湮灭于茫茫海外,往事如烟,不为人知。
苏婉清亦是心有戚戚,低声道:“不知这位前辈来自何方,姓甚名谁,又有过怎样的经历……”
她想象着一位修士独自在此,面对孤寂、贫瘠与缈茫道途,最终油尽灯枯的情景,不禁黯然。
赵砚海沉默片刻,道:“既遇之,便是有缘。我等当使其入土为安,方为妥当。”
他环顾洞内,见一角土质较为松软,便取来铁骨叉,与苏婉清一同,小心地掘了一个浅坑。
过程中,极其谨慎,未敢触碰遗骸分毫。
准备移骸时,赵砚海再次对着白骨躬身一拜,肃然道:“前辈在上,晚辈赵砚海夫妇,无意惊扰清静。今既相遇,当助前辈入土为安,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言罢,他才小心地用早已备好的干净布帛,将那具完整的骸骨连同那枚指环,一并包裹,轻轻放入坑中。
整个过程,庄重而肃穆。
掩土之后,并无墓碑,只垒起一小堆石块作为标记。做完这一切,洞内仿佛少了些阴郁,多了分安宁。
接下来,便是处理遗物。那皮袋和箱子是仅存的、可能揭示主人身份的线索。两人将东西移至洞内光线较好处。
皮袋入手沉重,材质奇特,虽布满裂纹,却依旧坚韧。
赵砚海小心解开已经有些脆化的系绳,将袋中之物倾倒在一块平坦的石板上。
东西不多,却让两人目光一凝。
几块早已灵气尽失、黯淡无光的碎石;一小卷用某种油布包裹、保存相对完好的皮纸;几件小巧却已锈蚀不堪的金属工具;还有一小包用玉盒盛放、虽已干瘪却依稀可辨形态的种子。
赵砚海首先拿起那卷皮纸,缓缓展开。皮纸边缘泛黄脆化,但字迹尚可辨认,是以一种古朴的笔墨书写,内容并非功法秘籍,而是一张……图谱?
上面绘制着几种奇特的植物图形,旁边配有简略的注释,标注其名称、习性及大致功效。
有叶片如剑、根系发达的“剑脊草”,注释云“喜阴湿,根茎坚韧,微蕴金气,可炼低阶符纸”;有藤蔓缠绕、结着赤红小果的“朱焰藤”,注“需地热滋养,果蕴微火灵,可助燃或低阶炼丹”;还有一种形似兰草、叶带银丝的“月影兰”,注“性寒,需月华充沛之地,有宁神静心之效”。
这些灵植,赵砚海大多闻所未闻,显然并非云雾岛常见之物。
图谱右下角,还有一个模糊的印记,似是一个“玄”字。
“这是一张海外灵植图谱?”苏婉清凑近观看,惊讶道,“看来这位前辈,颇精于灵植之道。”
她指向那标注需地热滋养的朱焰藤,“莫非,他选择在此洞隐居,与这温泉有关?是想借此环境,培育这些特殊灵植?”
赵砚海心中一动,看向那片荒废的药圃和洞顶透光的裂隙,觉得婉清所言极是。
此洞温暖湿润,又有缝隙可引月华,确是培育某些喜温或需特定环境的灵植的理想之地。
这位坐化的修士,或许并非简单的避世散修,而是一位有心在此经营、试图凭借灵植技艺谋求一线道途的苦修之士。
然而,图谱仍在,药圃已荒,人已坐化。其间的失败与无奈,不言而喻。海外资源匮乏,培育灵植谈何容易?
或许是因为寿元耗尽,或许是因为培育失败、资源断绝,或许……还有其他未知的凶险。
希望如烟,往事亦如烟。
这位无名修士的努力与梦想,终究随着他的坐化,消散在这与世隔绝的洞窟之中,只留下这张图谱和这些遗物,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挣扎。
两人将目光投向那口尚未开启的小箱。箱体密封极好,入手沉重,不知内藏何物。
它会否藏着这位修士的身份来历,或其最终坐化的缘由?答案,或许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