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孤岛的冬日,虽无北地酷寒,却也阴冷潮湿,海风凛冽如刀。数月间,赵砚海与苏婉清大多居于石屋之内,依靠存储的干粮、鱼干以及偶尔冒风采集的些许贝类过活。
修炼不曾间断,但灵气愈发惰滞,进展微乎其微,更多是温养经脉、巩固心神。日子在灶火的噼啪声与屋外永无休止的潮声中缓慢流淌,如同蛰伏的兽,等待着春日的召唤。
当第一缕带着暖意的东南风拂过海岛,驱散了连日不散的阴霾,屋檐下凝结的冰凌开始滴滴答答融化时,两人都知道,春天来了。蛰伏一冬的土地,需要新的生机。
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赵砚海与苏婉清一同来到那片精心呵护了一冬的灵田旁。
经过风雪洗礼,田埂更显坚实,土壤在冬日缓慢的冻融作用下,似乎也变得疏松了些。
但去年秋季播下的玉牙米,历经寒冬,虽未冻死,却也显得蔫黄,长势远不如预期。海外贫瘠之地,作物的生命力终究有限。
“夫君,看来单靠玉牙米,收成怕是勉强只够糊口。”苏婉清蹲在田边,拨开一丛略显枯黄的叶片,查看根部情况,眉头微蹙。
赵砚海点头,目光投向远方蔚蓝的海面,沉声道:“恩,需得想想办法。光靠节流不行,还得开源。”
他想起苏婉清从翠微岛带来的那包种子,以及林风海图上零星标注的、周边岛屿可能存在的不同作物特性。
一个冬天,他不仅在温养道心,也在不断推演、规划。
他转身走进石屋,取出那张愈发显得珍贵的海图,在阳光下铺开。手指点向几个邻近岛屿的标注:“婉清,你看。
据林风所言,东北百里外的‘珊瑚礁’附近,有岛产一种‘海薯’,块茎肥大,耐贫瘠,易成活,只是口感粗糙,灵气稀薄。西南二百里外,‘黑岩岛’有一种‘岩麦’,植株矮小,据说能在石缝中生长,产量极低,但据说蕴含一丝微薄土灵气,或许能改善此地土质。”
苏婉清凑近细看,眼中露出思索之色:“海薯可作主粮补充,岩麦若能改善土质,便是长远之计。只是……往返采集,风险不小。”
“风险固然有,但不能坐困于此。”赵砚海语气坚定,“我打算近日便驾船出海,先去那产海薯的岛屿看看。若能寻得种苗,便是大善。你留在岛上,照看灵田,修缮屋舍。”
苏婉清闻言,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近些时日,她时常感到些许慵懒与反胃,心中已有隐约猜测,只是尚未确定,不便言明。
她压下心头一丝担忧,抬头看向赵砚海,目光沉静:“夫君小心。岛上一切,有我。”
计划既定,便雷厉风行。赵砚海花费数日,仔细检查、加固了那条小舢板,备足清水鱼干,又将操控那残破“星光引灵阵”的些许法门,更细致地传授给苏婉清,嘱她若有万一,可凭此阵固守。苏婉清则连夜为他赶制了一件更厚实的防风皮褂。
临行前夜,月色清明。两人坐在屋前石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苏婉清终是忍不住,轻声开口道:“夫君,此次出海,不论能否寻到种苗,务必早归。妾身……妾身总觉得,近日身子有些异样,或许是……”她话未说尽,脸颊微红。
赵砚海身形微微一震,霍然转头看向她,月光下,她眉眼间那份柔和的光辉,似乎与往日不同。
他活过百年,岂能不明白那言外之意?心中瞬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惊愕,有欣喜,更有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声音低沉而有力:“我明白了。你放心,我定尽快归来。你……要好生照顾自己,田里粗重活计,暂且放一放。”
这一夜,石屋内的灯火久久未熄。担忧、期盼与一种全新的牵挂,交织在两人心头。
翌日清晨,赵砚海驾船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海平线。
苏婉清站在礁石上,直至再也望不见帆影,才默默回到石屋。她抚摸着小腹,感受着那份潜在的、蓬勃的希望,心中充满了力量。
她并未闲着,而是更精心地照料着那片玉牙米,同时,在屋后向阳避风处,小心翼翼地开辟了一小块新的菜畦,将带来的那些灵蔬种子播了下去。每一锄,每一瓢水,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海上的日子并不平静。赵砚海依循海图,谨慎航行,躲过了几处暗流汹涌的局域,也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凭借经验和加固后的小船,有惊无险地渡过。
历经数日奔波,他终于抵达了那座盛产海薯的岛屿。那岛比云雾岛更小,怪石嶙峋,但在礁石缝隙间,果然生长着一片片叶片肥厚、形似牵牛的植物。他费力挖取了一些块茎饱满的植株,用湿海泥包裹好根部,小心存放。
返航途中,他特意绕道靠近那标注有岩麦的黑岩岛,但见岛屿周围礁石密布,浪涛极大,小舢板根本无法靠近,只得远远观望片刻,记下方位,遗撼返程。
来回近十日,当云雾岛熟悉的轮廓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赵砚海心中涌起一股归家的急切。
船未靠稳,他便看到苏婉清早已站在岸边等侯的身影,比离家时似乎清减了些,但眼神明亮,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夫君!”见他平安归来,苏婉清快步上前,眼中满是欣喜。
“婉清!”赵砚海跃下船,将带回的海薯植株递给她,目光却第一时间落在她的小腹上,“你……身子可好?”
苏婉清脸颊绯红,接过那沉甸甸的、代表着新希望的海薯,轻轻点头,声音细若蚊蚋:“恩……可能是,但还需确认,这些时日,也并无大碍。”
巨大的责任感瞬间充盈了赵砚海的胸膛。
他扶着苏婉清回到石屋,仔细询问她这些日子的情况,又将出海经历简要说了一遍。
得知岩麦未能取得,虽有些遗撼,但成功带回海薯,已是意外之喜。
休息一日后,赵砚海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规划播种。他将海薯块茎切成小块,每块保留芽眼,在灵田边缘水分更充足、土质稍好的局域开辟出一小片地,仔细种下。
苏婉清则在一旁帮忙浇水,她动作轻柔,仿佛生怕惊扰了土中沉睡的生命。
春日暖阳洒在田垄上,新翻的泥土散发着潮湿的气息。看着那一排排埋入土中的海薯块茎,以及菜畦中已然冒出的点点灵蔬嫩绿,赵砚海仿佛看到了未来餐桌上更丰富的食物,也看到了血脉延续、家族扎根于此地的希望。
他侧过头,看着身旁妻子专注的侧脸,心中那份因道途艰难而深藏的阴霾,被这充满生机的春日照亮了许多。
播种下的,不仅仅是作物,更是对未来的期盼,是在这海外孤岛顽强生存、开枝散叶的决心。希望,如同那破土而出的嫩芽,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顽强地萌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