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清点完毕,心中有了粗略的图谱,生存的紧迫感便愈发清淅。布袋中的干粮所剩无几,仅靠偶尔捡拾的贝类难以果腹,开辟一片能够产出食物的土地,成了维系生存的头等大事。
赵砚海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遗址东侧那片前人留下的、早已荒废的灵田。
希望缈茫,但别无选择。
清晨,海雾尚未散尽,空气湿冷。他提着柴刀和那把从废墟中翻拣出的、锈迹斑斑但勉强能用的旧药锄,来到了田边。
昨日远观,尚存一丝田垄痕迹,今日近看,才知艰难。所谓的“灵田”,早已被岁月彻底打回原形,与周遭荒野无异。
齐腰深的杂草盘根错节,坚韧异常,其间混杂着低矮带刺的灌木。
土壤板结严重,颜色灰败,用力踩上去,感觉不到丝毫松软,反而硬邦邦的。更令人头疼的是,地表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碎石,从拳头般大到指甲盖大小,密密麻麻,仿佛是这片土地顽固的骨骼,阻碍着一切生机。
没有退路,唯有动手。
他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和草木腐烂气息的空气,挥起柴刀,率先砍向那些最为茂盛的杂草。柴刀劈下,遇到的不是顺畅的切割,而是巨大的阻力。
这些荒草茎秆纤维极粗,一刀下去,往往只能砍断几根,反震之力让虎口发麻。他不得不弯下腰,用左手拢住草丛,右手持刀反复切割,才能清出一小片。
草叶边缘锋利,很快在他的手臂和手背上划出细密的血痕,汗水浸入,刺痛难当。砍下的杂草需要归拢到一旁晾晒,以备日后作为燃料或堆肥。
清除表层杂草,仅仅是第一步。接下来是清理碎石。这活计更是枯燥而耗费体力。他无法使用工具,只能弯腰,徒手将一块块石头从坚硬板结的泥土中抠出来。
大的石头需要双手用力撬动,小的碎石则需一点点捡拾。泥土混着沙砾,很快嵌满指甲缝,手掌被粗糙的石块边缘磨得通红,不久便起了水泡,水泡破裂,与泥土沙石混在一起,钻心地疼。
他咬着牙,将捡出的石头分类,大块的搬到田边,或许日后垒墙有用,小块的则堆在一旁。
日头渐高,海岛的阳光变得毒辣,毫无遮挡地炙烤着大地。汗水如溪流般从他额角、鬓边淌下,滴落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间蒸发,只留下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
他的旧道袍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背上,又被晒干,析出白色的盐渍。腰背因长时间弯曲而酸胀难忍,每一次直起身,都能听到骨骼发出的轻微“嘎吱”声。
如此劳作一日,成效甚微。放眼望去,仅清理出丈许见方的一小块地,且地表仍是板结的硬土,远未到可以耕种的程度。
傍晚收工,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石屋,就着山泉水啃着硬如石块的干粮,感觉四肢百骸都象散了架。手掌火辣辣地疼,手臂和脸颊被日光晒得通红发烫。
但他没有停歇。第二日,第三日……日复一日,他如同一个最愚笨的农人,重复着砍草、捡石的动作。单调、艰苦,仿佛没有尽头。
期间,一场突如其来的骤雨将他淋得透湿,雨水冲刷着刚清理出的地面,形成浑浊的泥浆,让他寸步难行,只得暂时退回石屋躲避。雨停后,地面更加泥泞湿滑,劳作愈发艰难。
然而,在这近乎自虐的劳作中,赵砚海的心却奇异地愈发沉静。无需思考复杂的道法,无需算计人心的得失,目标简单到极致——清除这片地上的杂草和石头。
每一次柴刀挥下,每一次石块被捡起,都是向着目标迈出的微小一步。身体的极度疲劳,反而让大脑放空,杂念被汗水冲刷殆尽。
他渐渐习惯了这种节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这片土地进行着最原始、最直接的对话。
七八日后,一亩大小的荒田,表面的杂草和大部分碎石终于被清理干净,露出了它本来的灰黄色面貌。但这还远远不够。土壤经过长年荒废,早已失去肥力,板结如石,必须进行深翻和改良。
他用药锄尝试挖掘,药锄碰在硬土上,发出“梆梆”的闷响,只能刨起浅浅的一层土块。
效率太低。他想了想,回到西边林地,砍伐了一根碗口粗、质地坚硬的树枝,将一端用柴刀削尖,制成一把简陋的木耒。这比药锄好用些,但深翻一亩地,依旧是巨大的工程。
他双手握住木耒,将尖端用力踩入硬土,利用全身的重量和杠杆原理,艰难地撬起一块块巨大的、干硬的土坷垃。然后将这些土块敲碎,捡出其中残留的草根和细碎石子。
这个过程比清理地表更加耗费气力,进展缓慢。汗水浸湿了土地,手掌上的老茧破了又生,生了又破。
在翻土的过程中,他尝试将之前收集的干燥杂草焚烧后得到的草木灰,以及一些腐烂的树叶,混合进土壤中。他知道这效果微乎其微,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改良。同时,他也开始着手实施另一个关键步骤——引水。
他沿着先前发现的那条被淤泥堵塞的引水渠痕迹,用木耒和双手,重新挖掘、疏通。将淤泥清出,加固渠壁,使其从山泉下方的水洼,蜿蜒通向这片灵田。这项工作同样不易,需要控制坡度,防止渗漏。
当清澈的山泉水终于顺着新挖的水渠,缓缓流入田间,浸润着干涸的土地时,赵砚海站在田埂上,看着那涓涓细流,心中第一次涌起一丝微弱的成就感。
历时近二十天,这片荒废不知多少年的灵田,终于初具雏形。土壤被深翻、敲碎、混合了少许草木灰,虽然依旧贫瘠,但至少变得疏松,有了些许生机。水渠也初步贯通,尽管水量不大,却为未来的灌溉提供了可能。
赵砚海站在田边,望着这片浸润了自己无数汗水的土地,面容黝黑消瘦,手上布满新旧交叠的伤痕,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开垦灵田,碎石除草,这看似最笨拙、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劳作,却让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这片荒芜之地上,一点点地扎下根来。
万事开头难,这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接下来,便是查找合适的种子,以及应对这海外孤岛上,变幻莫测的风雨和未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