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司转为政府需要考虑的事情不止部门架构一件,更不是李桓熬一两个通宵就能理清楚的。
从新增部门的职权划分到人事任命,从在公司工作的职工再到一起来的唐人街华人,千头万绪都得一一解决。
会议室里的烟雾就没有散过,各种记录和文档堆积成山。
直到运送华人移民的邮轮驶入新安海湾,他才有机会忙里偷闲出来换换脑子
从入海口到新安县旁刚建起轮廓的港口,中间还要经过很长一段的航程,但停着渡轮、小船和木筏的浮桥旁,已经站满从全镇各地赶来的华人。
经过桑景福的协调,滞留在火奴鲁鲁的华人调整了登船顺序,这一批移民里除了少量有一技之长的难民,更多的是新安县百姓的妻儿老小、亲朋好友。
激动、兴奋、喜悦凡是接到通知赶到这里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掩饰不住的笑容。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第二批移民应当已经从火奴鲁鲁出发,三周左右抵达入海口。”
桑景福站在李桓身侧,小声汇报工作。
移民工作即将归由民政局的移民处,但他还是站好最后一班岗,一丝不苟地执行着移民计划。
“现在是休息时间,就不要提工作了。”
李桓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抬手挡在眼睛上,逆着阳光看向渐渐浮出水面的邮轮身影。
他眯着眼睛,笑着用肩膀碰了下越发不苟言笑的赵阿福:“阿福,你看领头的那艘船,象不像咱们到旧金山时坐的邮轮?”
“是有点象。”
赵阿福转过身向警卫要来望远镜,递给和华人们一样起脚眺望的李桓。
李桓接过望远镜拉长镜筒,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了?”
赵阿福疑惑问道。
“你自己看吧。”
李桓笑而不语,将望远镜塞进赵阿福的手里。
赵阿福一脸莫明其妙地举起望远镜,通过镜片看见涂刷成深蓝色的船首侧脸,用白色的油漆写着“whisky”。
这根本不是像,而就是他们来旧金山时乘坐的威士忌号。
“一会儿跟我上船看看。”
李桓眼眸流转,抬手搭在赵阿福的肩膀上。
赵阿福神色有些复杂,沉默了一会儿微微颌首,向桂雪松使了个眼神,示意警卫连去安排。
以威士忌号为首的十艘邮轮,浩浩荡荡驶过新安海湾,在接驳船的引导下,停在了离浮桥不到一海里的碧蓝水面上。
等邮轮掀起的浪涛渐渐平息,等侯已久的木筏和小船一拥而上,象是蚕食大象的蚂蚁,将所有邮轮团团围住。
船舷上抛下软梯,神色紧张的华人移民沿梯而下,跃入亲朋好友的怀抱。
喜极而泣的陶哭和笑声,盖过了渡轮水手让前面的木筏让开的咆哮,笼罩了往日只有海鸥啼鸣的海湾。
亲自欢迎了一波又一波的移民,李桓和赵阿福带着一个警卫班坐上渡轮,驶过海面停在威士忌号的旁边。
“李!”
船舷上探出瑞奇的脑袋,海风雕刻出无数道裂痕的脸上写满了惊喜。
“好久不见,瑞奇。”
李桓打着招呼攀上软梯,翻过船舷走上甲板。
过去一年的时间,船上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不过最显眼的还是熊黑一样的维费和塌鼻子的络腮胡子。
“李,好久不见。”
威尔伯走出驾驶舱,笑着伸出右手。
“好久不见,船长先生。”
李桓和威尔伯握了握手:“没想到你还在做客运生意不知道这次有没有对我的同胞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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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美元的份上,现在喝脏水的可是我们。”
瑞奇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显得格外的滑稽桑景福接手运送猪仔的线路之后,和参与进来的邮轮签订了新的合约,将每名乘客的票价提高到了一百美元。
但同时也做出了严厉的要求。
若是移民在船上出了事情,将按照合约处以高额的罚金。
船长们本来并不愿意签订“不平等”的条约。
但在凤浦港的安保部员工用一些手段,在茶叶、丝绸、瓷器等奢侈品走私生意中取得了一些话语权之后,他们就只能乖乖就范,虽然船长们戏称这是份不体面的生意。
但赚钱嘛。
生意。
不寒参。
“你都说了,看在美元的份上。”
李桓耸了耸肩,看向威尔伯:“船长先生,希望我们未来的合作会更愉快。”
“威士忌号和贵公司签订的合约今日结束了。”
威尔伯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离开家乡太久,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实在太可惜了。”
李桓有些心不在焉。
登船当然不是来叙旧的。
也没什么可和威土忌号上的白人叙的。
他只是想聘用威尔伯和船上的水手,训练新安县的水兵而已。
威士忌号虽然只是往返于花旗国西海岸和凤浦港的邮轮,估计也没什么海战的经验,但操控帆船、识别航线和水文经验都是通用的。
若是有他们帮忙,新安县能少走不少弯路。
威尔伯转过头,视线越过船舷看向热火朝天的新安县,好奇地问道:“李,那是你们的城市吗?”
“是的。”
李桓随口应付着,思索邀请对方留下来的概率有多大。
“即便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就预感到你会成就一番事业,但完全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里,就能成为一方西海岸不可忽视的势力。”
威尔伯颇为感慨地说道:“这让我想起了法兰西的拿破仑。”
拿破仑虽然已经淹没在时间里,但在欧洲依旧有着褒贬不一的争论。
站在花旗国的角度,这个评价可不是什么友善的信号。
李桓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威尔伯。
分散站在四周的警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紧张起来,拢在身前的手垂到了挂着枪套的腰间。
“李,不要误会,我没有任何恶意。”
威尔伯耸了耸肩:“作为英吉利人,我其实非常乐于看见你给扬基佬一点教训。”
英吉利与花旗国的爱恨情仇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在十九世纪中叶这个时间节点,两个国家的关系只能貌合神离互相防备。
正当李桓疑惑威尔伯为什么说这些的时候。
威尔伯忽然开口问道:“李,你觉得威士忌号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