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化棉实验室名义上隶属于制酸车间,但实际上由于危险性,一直都建在远离人群的地方。
李桓领着桑景福和赵阿福,通过警卫连设置的层层关卡,刚进入位于工业区东侧的山坳,就听见接连两声沉闷的爆炸声深秋的山风有了几丝寒意,但太阳依旧炽热毒辣。
工人们裹着衬有钢板的厚重棉衣,象是一个个圆球,围在尘烟还未散去的土坑,比比画画地讨论着什么。
李桓走过去,探头看了眼土坑里呈现放射状的焦黑,好奇地问道:“结果怎么样?”
“还是不——”
实验室负责人梁豪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提问的不是工人,转过头看向李桓。
他的眼晴绽放出激动的色彩:“东家,您回来了!”
“听王掌柜说你们有结果了,第一时间过来看看。”
李桓抬手拍向梁豪的肩,猛然发现对象的左臂空荡荡的,袖管打了个结在身侧晃来晃去。
他愣住了,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这是?”
“没啥大事,郎中说这样才能保住性命。”
梁豪笑着抬起右手秀了下肌肉:“还有一条骼膊,不眈误实验。”
“怎么——”
李桓沉默了一会儿,刚开口就被梁豪打断,“东家,您说的能爆炸的棉花,我们做出来了。”
他单手拽掉包裹住整张脸,只露出一条眼缝隙的棉帽子,兴冲冲地拉着李桓往旁边的木屋里走,讲述着艰辛的摸索过程,实验室的工人不懂得原理,只能按李桓提供的线索,将浓硫酸和浓硝酸按不同比例混合浸泡棉花。
他们发现有些比例并无明显变化,有些比例则在浸泡过程中就会发生爆炸。
尽管李桓一再提醒注意安全,依旧有不少工人在此过程中受伤。
梁豪穿的防护服,就是在实验过程中一点点摸索改进出来的,能有效抵御冲击和陶瓷碎片。
在不记得发生过多少次危险之后,工人们终于发现爆炸是由于反应过程中产生的高温,这才通过隔水降温操作使得爆炸频次明显降低。
然后又经过大量重复实验比对,确定浸泡时间,也和成品是否能爆燃有直接关系。
当时实验室的工人们都以为只差临门一脚,激动得夜以继日地进行实验。
但一直到公司离开旧金山,都没有跨过这道门坎,确定下来一个合适的比例和时间以稳定产出成品。
可能天意使然,也可能是命运如此。
工人们在海湾重建实验室,继续进行实验时,猛然发现在浓硫酸和浓硝酸三比一混合时,浸泡相近时间的几个样品全部成功爆燃。
然而等他们申请了原料进行重复实验时,成品效果又变得不稳定起来。
梁豪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仓库管理员找上门来,才终于解开了这个谜团。
染料车间用于清洗容器的纯硷,在运输时包装破损,又正巧赶上沱大雨,污染了在同一辆马车上的棉花。
这批棉花本来打算用来缝制棉被,却由于工作人员的失误,给了来申请原料的实验室梁豪茅塞顿开,立即申请了一批纯硷用于清洗棉花,果然使实验结果变得稳定起来。
而工人们也象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经过不断的实验,从原料到生产流程都进行了完善。
他们发现用于纺织和保暖的棉花并不是最好的原料,反倒是被当作废料的棉花籽上的细小绒毛,产出的成品更加稳定。
精心收集起来的绒毛经过硷液处理,再用酸液清洗一遍,粉碎之后浸泡进浓硫酸和浓硝酸的混合液中。
隔水冷却反应一段时间,用清水反复冲洗掉混合液,阴干,就得到了李桓要的硝化棉。
实验室的样品都是浸泡在冷水里,进行实验时才拿出来阴干。
梁豪进门让工人从陶罐里沥出一份样品,用手摇离心机甩干,放在通风处阴干。
等整个流程讲解完,样品也阴干得差不多了,放在坩埚里用长杆火柴点燃。
火焰瞬间腾空而起,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若不是坩埚里的焦黑,甚至让人怀疑是否是错觉。
赵阿福伸手摸了摸尚带馀温的坩埚,看着几乎没有馀烬的手指,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黑火药配比再精确,依旧不可避免有硝烟和残留物。
分散装药时打一枪就得清理一次枪膛。
复华公司使用定装子弹,使得这个频次大大降低,差不多七八发才需要清理一次残渣。
他神色有些激动,看了眼李桓,转向梁豪,急切地问道:“产量怎么样?要多久能替换掉黑火药?”
“这个还——确定不了。”
梁豪汕汕地解释原因。
硝化棉在干燥时极易自燃自爆,目前还没有找到解决的方法,只能泡在冷水里保存。
这就是样品浸泡在水里的原因。
而且他们联合炼铁车间武器实验室、安保部的武器试验组进行过测试,少量硝化棉并不足以发射子弹,而一旦提高装药量就有极高的炸膛风险。
“辛苦了。”
李桓拍了拍梁豪的肩膀:“一定要注意安全。”
“谢谢东家。”
梁豪松了口气,脸上挂起笑容。
实验室成立的时间比制酸车间工的时间还长,一直占用染料车间的原料进行实验,说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在抵达海湾之后,染料车间和制酸车间,都由于原料不足而未完全复工。
整个实验室都迫切地想要做出成绩,向流言语证明他们不是吃白食的。
李桓能理解工人们的心情,但除了给予原料和政策的支持,只能说是爱莫能助。
在梁豪说明情况之前,他也和赵阿福一样,以为可以将硝化棉直接塞进子弹里当发射药。
又看了梁豪演示的硝化棉爆炸实验,李桓便带着赵阿福和桑景福离开。
走出山坳之后,桑景福由于有事先行告辞,李桓和赵阿福并肩而行往城镇局域走。
“哥。”
赵阿福的神色有些尤豫。
“咱们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直说吗?”
李桓笑着搂住赵阿福的肩膀。
赵阿福勉强地挤出笑容,试探着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苗毅他们?”
李桓松开手,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谁和你说什么了?”
“林豪托我问的。”
赵阿福倒是没有任何隐瞒。
李桓捏了捏鼻梁,皱着眉思考。
圣克莱尔阻击的时候,砖窑工冲上新兵一连的阵地与第一骑兵团浴血奋战,甚至拿自已的身体帮新兵一连的战士挡刀。
整场战斗下来折损了一半,剩下的也是个个带伤。
“这个问题有时间再讨论,咱们现在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只觉得千头万绪应接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