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卫连悄无声息地完成集结,熄灭篝火推倒帐篷,娴熟地给马蹄裹上棉布。
借着姣洁的月色溯溪而上,翻过遍布碎石与青笞的山坡,远处一缕青烟扶摇直上,随着夜风消散在苍茫的荒野。
李桓走上突元立在山坡上的巨石,拿起望远镜看向青烟升起的方向。
乱石鳞的河谷中,七八顶覆盖着水牛皮的圆椎形帐篷,散落在豌蜓流淌而过的溪水旁。
而在帐篷中间的篝火,十几个戴着各式各样帽子的白人,正在享用着煮熟的牛肉。
李桓的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到营地下游,便看见数十具尸体随意丢弃在岸边,流淌的鲜血导入溪流,让生活在里面的鲈鱼变得尤为兴奋。
这些户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黄色的皮肤,和被剥去头皮的颅顶。
很显然,这又是一起我害印第安部落的惨案。
在这片土地上,同样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重演,传播疾病、强制迁移、军事战争、集体屠杀、猎杀野牛切断食物来源等等。
高价悬赏印第安人头盖皮,甚至可能是所有政策里伤害最小的一个。
纵情享受的白人和遍地的印第安人尸骸,形成极具冲击的对比,让看到这一幕的警卫们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旧金山周围没有印第安部落,对于白人的野兽行径,他们只是略有耳闻并不在意。
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作为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的原住民,为什么几乎从加利福尼亚消失。
有些事情就是百闻不如一见,只有亲眼看见才能明白,白人为了土地和资源究竟做过怎样的恶行。
“全部杀掉。”
李桓收回望远镜,冷漠地下达了命令。
徒峭的岩壁和乱石滩不利于战马行进,警卫连默契地取下步枪弯腰走下山坡,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靠近帐篷。
他们互相打着手势沟通,用更稳妥的跪姿瞄准各自的目标。
桂雪松伸出三根手指,书着秒一根根收回,直到手掌握成拳头,用力地挥下。
轰鸣的枪声汇聚成雷霆,在静谧的河谷中回荡,白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月色中的乱石滩。
姣洁的月色中,一张张冷峻的脸上,翻涌着纯粹的怒火。
“黄皮肤的恶魔。”
他呢喃着来自加利福尼亚的传闻,栽进熊熊燃烧的篝火中。
桂雪松伸出手臂竖起两根手指向前一挥,警卫连一排二班的警卫们装上剌刀,在其他警卫的掩护下谨慎走进营地。
倚在石头上的白人满脸痛苦神色,用力捂着肚子上的弹孔,鲜血从指缝里溢出,将肮脏的棉衬衫浸透。
“求你—”
看到走过来的警卫,他伸出满是血的手哀求。
噗。
剌刀干净利落地捅进了心脏。
这是警卫们能给予他们最大的仁慈。
“连长,还有幸存者。”
用剌刀挑开帐篷的警卫惊讶地喊道。
“一班继续警戒,三班和二班打扫战场。”
桂雪松迅速做出布置,跨过横七竖八的尸体跑到帐篷,视线顺着警卫挑开的缝隙投入里面。
幽暗的狭窄空间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成年男性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象是待宰的羊羔一样扔在角落。
古铜色的皮肤,生牛皮缝制的裤子,狼牙串起来的项炼和用绚丽羽毛编织的羽冠。
都说明了他的身份。
一位从屠杀中幸存下来的印第安人。
这是李桓第一次见到活着的印第安人,和书本上看到过的照片感觉完全不同。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他蹲下身,用英语询问。
印第安人勃然大怒,不停地挣扎,象是一条蚯蚓,将铺在帐篷里的地毯拧得皱皱巴巴“现在呢?”
李桓又用汉语问道。
印第安人不再挣扎,有些疑惑抬头盯着李桓。
李桓伸手将堵住印第安人破布抽了出来。
印第安人干呕了两下,吐出一串复杂的、有大量辅音的话。
“他说什么呢?”
桂雪松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
李桓耸了耸肩,尽量放慢语速,指着绑住印第安人手脚的绳子:“我们没有恶意,现在就帮你解开。”
印第安人听不懂汉语,但能感受到善意,转过身将背在身后的手脚朝向李桓。
李桓抽出猎刀割断绳子,拍了拍印第安人的后背。
印第安人会意,利落地爬了起来,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两人都听不懂的话。
“你自由了。”
既然无法交流,李桓索性也就不再纠结,掀起帐篷的帘子。
看到被警卫们拖到一起的白人尸体,印第安人变得尤为激动,发了疯地冲了过去。
“你——”
桂雪松刚伸出手臂想要拦一下,就被李桓按了回去。
印第安人对着白人的尸体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过了一会儿又跪地豪哭,拼命地捶打着遍地碎石的河滩。
两三下拳头就流出鲜血,将石头染成妖异的猩红颜色。
看着他的样子,李桓的心脏也揪了起来。
倒不是对素未谋面的印第安人有什么感情,而是如果时间线没有改变,同样的事情将于数十年以后在故土重演。
不过既然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握紧拳头,深邃的眼神中绽放出最冰冷的寒意。
“头?”
桂雪松被象是要将血液冻结的眼神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没事。”
李桓压抑下心中的怒火,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
宣泄过悲痛的情绪,印第安人擦了把脸上的泪水,将脸上涂抹的白粉和成一团,看起来象是京剧中的丑角。
他起身走到李桓身前,手舞足蹈地比画着什么,看神态应该是很着急的事情。
可是李桓看得是一头雾水,完全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察觉到这样下去没有意义,印第安人环顾四周,直奔警卫们随意堆积在一旁的战利品。
“站住。”
看到他向白人们的步枪跑过去,桂雪松直接抽出左轮枪挡在李桓身前。
“看看他要做什么。”
李桓按住桂雪松的肩膀,凝着眼盯着印第安人的背影。
印第安人的目标并不是地上的步枪,而是扔在一旁的马鞍包。
他在里面翻了半天,掏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跑了回来,手舞足蹈地比画着塞进李桓的手里。
李桓看了看急于表达什么的印第安人,又看了看手里的矿石,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他连忙走到小溪旁,将灰扑扑的矿石在水里涮了涮,再拿出来的时候,一抹耀眼的银色在这深夜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