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温赶回斯托克顿时,驻地里一片歌舞升平,就连站岗的哨兵也满嘴酒气。
“婊子养的,我们出去拼命,你们还在开宴会?”
他愤怒地扬起鞭子抽在哨兵的脸上。
哨兵的惨叫顿时引起了注意,一些还清醒的军官和士兵走出宿舍,看见满目狼借的残兵败将不由得呆住了。
墨西哥打过来了?
还是英吉利撕毁了条约?
在得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一支只有两三百人的华人骑兵,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什么时候黄皮猪也敢咬人了?
“见鬼的,就应该把你溺死在牛粪里。”
他在妓女的服侍下穿上华丽的军装,将灰头土脸的埃德温骂了个狗血淋头:“上尉,就是说你看到黄皮猪冲向斯托克顿,便丢下你的长官,带着半个营的士兵赶回来了?”
“是的,上校。”
埃德温抬手敬礼,眼神里有些心虚。
“蠢货!”
伯纳愤怒地拍着桌子:“你怎么连这点诡计都看不明白?”
埃德温眨了眨眼睛,旋即反应过来,惊得一身冷汗。
开拓团越是接近印第安部落,就越有可能遭到印第安战士的袭击。
这些英勇的战士在得手之后不会返回部落,而是尽可能向反方向逃跑,给老弱妇孺争取时间进行转移。
埃德温见过很多次这样的把戏。
只不过李桓的那颗子弹实在过于惊骇,让他什么都顾不得想。
将埃德温臭骂了一顿,伯纳的怒火熄灭了一些:“我会命令第二营和第四营由你指挥,务必将胆敢屠杀我国公民的凶手绳之以法。”
“可是……”
埃德温不想接受这个命令。
担任指挥官就意味着需要承担责任,任务成功了尚可相安无事,可若是失败了,也许连尤里安营的损失也会推到他的头上。
而且谁能保证对方没有埋伏在周围,就等着两个营的士兵离开,一口将伯纳这块肥肉吞进肚子里?
不过命令不以埃德温的意志所转移。
任凭怎么解释都无法撼动伯纳的决定,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成为两个营的临时指挥官。
吸取了尤里安的教训,埃德温要求士兵们扔下辎重,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旧金山。
尽管士兵们很不情愿,但在鞭子之下也只能屈服,不停地压榨战马的体力,累躺下几十匹战马。
这一路出乎预料的风平浪静,除了路过遍地哀嚎的营地时,在士兵中间引起了一些波澜,连野兽都在轰鸣的铁蹄下望而却步。
登上停在奥克兰码头的渡轮,埃德温这才松了口气,钻进船舱打算休息一会儿。
然而渡轮刚刚起航,从花旗国与墨西哥战争就跟着他的警卫,跌跌撞撞闯进了船舱。
“长官,有两艘不属于太平洋邮轮公司的渡轮。”
警卫急促地喘息着汇报道。
“婊子养的,我已经两天没有好好睡一会儿了。”
埃德温不满地抱怨着,起身披上外衣,跟着警卫走出船舱。
踏上喧嚣的甲板,视线越过拥挤的士兵,浅绿色的眸子不由得缩了起来。
从警卫手里接过望远镜,他粗暴地挤开甲板上的士兵走到船首,了望喷吐着滚滚黑烟的渡轮。
略有些脏污的镜片中,烙印在脑海中的铁铲臂章,和那张可恶的脸庞,象是烧红的铁钉刺进眼睛。
“追……”
埃德温下意识地想让渡轮追上去。
但话未出口的瞬间,理智就盖过了心中的愤怒。
蒸汽明轮调整航向很麻烦,等转向圣克莱尔方向,估计要拉开三四英里的距离。
若是在两天前,他肯定会追上去。
埃德温相信就算对方提前靠岸,也没有进攻的勇气,只会立即仓皇逃窜。
中央谷地四周皆是山脉的地形,就象是一个巨大的笼子,将猎物关在其中无处可逃,只能等待猎人慢慢靠近。
但是经过了前夜的噩梦,他非常清楚这些不是逆来顺受的猪仔,而是披着猪皮的灰狼。
不但有发起进攻的勇气。
也有让第一骑兵团付出惨重代价的力量。
“又是这个把戏。”
埃德温不屑地笑着收起望远镜。
老弱妇孺是印第安战士英勇无畏的底气,也是最致命的微弱。
孩子们的哭声会让他们回来,自己将脑袋伸到马刀下面。
蒸汽机的轰鸣在三藩湾的海面上回荡,旋转的明轮将碧蓝的海面搅成乳白色的浪花,两条轨迹快速相交又迅速远离,只留下海鸥俯冲而下叼起眩晕的鱼虾。
六艘渡轮拉响悠扬的汽笛,缓缓贴近码头上的栈桥,还没有休息过来的士兵们,就被埃德温撵下了甲板。
暴雨般密集的马蹄声,象是雷霆在街道中响起。
蜷缩在屋子里的白人探出脑袋,第一次觉得这些士兵如此亲切。
全速冲锋的骑兵将猪街上的障碍物撞得粉碎,一柄柄银亮的马刀出鞘,却发现根本没有目标。
四连撤出旧金山之前,想要追随复华公司的华人就已经赶到圣克莱尔,不想走的也在劳工部员工苦口婆心地劝阻下暂时离开。
留给第一骑兵团的钉上了木板的门窗,空荡荡的街道,和满地的狼借。
夏日的微风卷起街角的废报纸,扑在埃德温的身上。
他扯下报纸,馀光扫过模糊不清的铅字。
《贝利马戏团即将抵达西海岸,为每个观众献上最精彩的滑稽演出。》
微笑小丑的插图,象是一把利剑刺穿了埃德温的心脏。
谁能想到渡轮竟然不是诱饵,而是离目标最近的一次。
他被下贱的有色人种戏耍了。
还是两次。
“追!”
埃德温愤怒咆哮,将报纸撕得粉碎。
士兵们再次被集结起来,甚至连吃口面包的时间都没有,就又被撵上了渡轮。
钢铁被反复弯折都会产生裂痕,更不要说是人了,被折腾来又折腾去,预想中的横财也没看见影子,士兵们满肚子的怨气。
但看到埃德温阴沉到象是能滴出水来的脸色,他们还是明智地选择了闭嘴赶路。
在这个时候的花旗国,你不能指望军官对士兵有多少仁慈,抱怨得到的不会是理解,而是拎在手里的鞭子。
鸡飞狗跳中,渡轮再度启航,以最快的速度跨过金门海峡。
了望远处青翠的喀斯喀特山脉,埃德温的心情不禁雀跃起来。
无论狡猾的黄皮猪能逃脱几次,在这名为中央谷地的猎场中,总有一日会成为猎人的战利品。
赶紧跑吧。
享受着最后的时光。
要怨就怨你们拿起武器反抗。
在西方社会,歧视是普遍存在的现象,欺压、殴打、抢劫有色人种再正常不过。
你们可以抗议。
可以向法院起诉。
但唯独不能拿起武器反抗。
伤害到白人,哪怕只是二等白人的爱尔兰裔,也触及了社会的底线。
“长官,圣克莱尔码头到了。”
警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抬头便看见栈桥上挥舞的三色旗帜。
“跑起来,孩子们,我带你们去打猎。”
埃德温嘴角勾起笑容,迎着海风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