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英格兰裔将爱尔兰裔没有脑子的笑话,从英格兰带到了花旗国,但爱尔兰裔并非真的愚蠢。
离开紫丁香旅馆,丹尼斯沿着花旗国独立大街一路向南,穿过小巷进去广阔大街。
广阔大街既不广阔,也不是大街,只是一条爱尔兰裔聚居的窄巷。
私搭乱建的房屋象是一块块补丁铺在污水横流的街道,横七竖八的晾衣杆,就是缝补的细线,将补丁串联在一起。
回首望了一眼幽深的巷口,丹尼斯停了下来,拿出那个铁皮烟盒,站在角落里吞云吐雾。
半支烟还没抽完,巷子里就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戴着报童帽的爱尔兰裔毫不在意的趟过污水,从丹尼斯手里接过铁皮烟盒:“还真让你说中了,吉普赛人不老实,弄了两只猎犬跟着咱们。”
昔日的欧罗巴霸主西班牙,经过两百年的衰落,已经沦落成二流国家。
随着殖民地更替而不停变换国籍的西班牙裔,就被冠以欧罗巴人深恶痛绝的“吉普赛化”,即便是在加州根深蒂固的普朗克,也难免被蔑称做“吉普赛人”。
“赶走了?”
丹尼斯擦燃火柴递了上去。
爱尔兰裔抽了口烟,自嘲的笑了笑:“我哪有那个本事,估计是怕脏了鞋子,在巷口等着咱们出去呢。”
丹尼斯微微颔首,甩灭火苗:“普朗克同意咱们的条件了,一百万美元和超过一万个工作岗位。”
“真打算给他们卖命?”
爱尔兰裔嘬了嘬槽牙,啐出一口唾沫:“现在的黄皮猪可不是好惹的,我可是还记得合恩角酒馆的惨状。”
“我还没蠢到相信有钱人。”
丹尼斯抽了两口烟,吐着烟雾问道:“你觉得唐人街有什么东西能值一百万美元?”
“瓷器?”
爱尔兰裔耸了耸肩。
丹尼斯给了爱尔兰裔脑门一巴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和我一起去的三藩湾,就没看出来点什么?”
“黄皮猪都挺有钱的?”
爱尔兰裔捂着脑门一脸委屈。
“你就不能转一转你的猪脑子?”
丹尼斯失望的捂着自己的脸,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美元不是凭空出现的,他们手里肯定有什么东西,能源源不断的制造财富……也许是一座未被发现的金矿,也许是一种昂贵商品的制造工艺。”
“吉普赛人要的就是这个东西。”
爱尔兰裔眼睛亮了起来。
丹尼斯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这个东西到了我们手里……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何必还要仰人鼻息?”
“可那你为什么还要见他们?”
爱尔兰裔疑惑问道。
“我得试探出他的态度才好做决定,还有……”
丹尼斯的视线落在爱尔兰裔充满迷茫的眼睛上,叹了口气:“跟你说你也不懂,去通知西里安和穆迪,就说事情谈妥了,太阳落山就出发。”
“好。”
爱尔兰裔不假思索的回答,转身走向花旗国独立大街。
目送他离开,丹尼斯随手将炙烤着皮肤的烟蒂,扔进弥漫着恶臭的污水里。
听着滋滋啦啦的响声,眼神变得有些阴郁。
肖恩仿佛筛网的尸体,只要看过一眼,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经过这晚,上千个响应自己的爱尔兰裔,可能过半都看不到明日的阳光。
但身份、地位和财富从来不会眷顾胆小者,想要在富丽堂皇的宴会上与议会、沃尓沃把酒言欢,他只能拿自己和同胞的性命去赌一把。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回到这臭水沟一样的街道,啃掺了木屑的发霉面包。
搓了搓麻木的脸颊,丹尼斯嘴角勾起笑容,走向角落里凸出到街道的房屋。
着了火一样乌烟瘴气的房间里,十几个爱尔兰裔围着中间打牌的同伴,撺掇、埋怨、嬉笑汇聚在一起,象是要将棚顶掀开。
丹尼斯挤到里面,扫了一眼桌子上当做赌注的胡萝卜,随手拿起一根啃了起来。
满脸雀斑的少年愤怒的抬起头,看见是丹尼斯,怒意瞬间被笑容替代:“教父,西班牙佬答应咱们的条件了吗?”
周围的爱尔兰裔安静了下来,满怀希冀注视着中间的丹尼斯。
啃着胡萝卜环顾四周,丹尼斯微笑着点了点头。
欢呼声顿时塞满整个房间,有的拍着手,有的跺着脚,若不是空间不够,可能会跳起舞来庆祝。
爱尔兰裔们庆祝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美元和工作还是水中的月亮,这才停下来,象是等待将军命令的士兵,注视着啃着胡萝卜的丹尼斯。
丹尼斯将整根胡萝卜都吃了下去,拍掉落在手上的碎屑,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是一场战争,我们和黄皮猪之间的战争,很多人都会死,有可能是你们,也有可能是我。”
他停顿了一下:“但是只要赢得了这场战争,我们,我们的家人都能吃饱饭,都能过上好日子。”
“爱尔兰必胜!”
满脸雀斑的少年振臂高呼。
有的爱尔兰裔跟着振臂高呼,有的稍作尤豫也举起手来。
呐喊声汇聚在一起,震得单薄的墙壁嗡嗡作响。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流逝,太阳划过天际落入海面,只馀下几缕猩红的霞光。
丹尼斯打开藏在床下的箱子,拿出花高价购买的1841式密西西比步枪,撕开药包倒入枪管,用通条夯实再推进弹丸。
做完这些,他起身走出房间,看着聚集到街道上的爱尔兰裔大声怒吼:“做好准备了吗?”
“杀清虫,抢黄金。”
爱尔兰裔们挥舞着手中乱七八糟的武器,仿佛狂热的信徒在举行仪式,声嘶力竭的证明自己的虔诚。
他们从狭窄的巷子倾泻而出,踩着悄然升起的薄雾,与从各个街角涌来的爱尔兰裔汇聚在一起。
上千个爱尔兰裔宛如一条巨蟒,在空荡荡的街道游弋,拖在地上的武器叮当作响,就象是鳞片摩擦的声音。
沿着的商铺紧锁大门,白人商店主握着武器,紧张的注视着这些野蛮人。
看着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英格兰裔、法兰西裔、德意志裔露出窘态,爱尔兰裔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若不是忌惮民兵队和警戒委员会,他们甚至想砸开商店门,冲进去拿走平日里连价格都不敢问的商品。
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爱尔兰裔又斗擞起精神。
等到将黄皮猪偷走的黄金拿回来,自己一定要将绿油油的钞票拍在商店主的脸上,将橱窗里的精美商品都带回家。
巨蟒摇摆着身躯,隆起的脑袋撞进寂静的猪街。
渴望在这一次到达了极致,每个爱尔兰裔都推搡着前面的同胞,想要拿到最甜蜜的果实。
“婊子养的,都给我停下来。”
丹尼斯声嘶力竭的喊着,试图掌握住局面。
可就象是一叶扁舟落入狂风暴雨中,被欲望冲昏了脑袋的爱尔兰裔,已经不可能在停下来了。
“什么东西?”
由于惊恐而尖锐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丹尼斯下意识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洞洞的窗口中,迅速燃烧的导火索勾勒出一个弧度,象是死神冰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