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不得以,还得蛰伏几年,老老实实做个假神医。
谁知树欲静而风不止,岭南的局势越来越混乱。
定远将军一年数次出兵剿匪,东征西讨,却总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只因这几年,天灾瘟疫不断,朝廷内斗加剧,根本顾不得赈灾,岭南灾民自是结伙流窜,打家劫舍。
江源很想在医馆布下防御大阵,但苦于灵石根本不够,若真遇到流寇打劫,最多只能在内院布一个小阵。
可除了关家十几口人,医馆还有医者和杂役百馀人,很难护他们周全。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医馆周围竟然慢慢聚集了百十名患者,滞留不走。
江源深知,这些人并无什么病症,无非贫穷饥饿。
关老爷子一向乐善好施,让清荷施了几次粥,如此那些人就更加不走了。半年之后,竟然聚集了数百人,成了一个村落,把医馆团团包围。
即便是江源,也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事情,那些人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期盼着能有一口吃食,但医馆决计无法长期养活数百人。
江源以关神医的影响力,找定远将军府和城中豪强大户募集了几次粮食,仍然是杯水车薪,无以为继。
江源再次去求定远将军施舍,那老薛勃然大怒,只想带兵驱散流民,江源好歹给劝住了。
回了医馆,江源似乎明白了,这便是当日救那定远将军的天谴劫数。
清荷看着空空的粮仓茫茫然,“相公怎的说这是天谴劫数?”
“我们救了个煞星,借助他的势力安身立命,害得几百人命丧他手,终有今日之困局。”
“若以仙家手段,救得几百人活命,我二人必然无法隐瞒修家身份,会有更大的麻烦。”
清荷只听了个话头,“相公既然有手段,为何见死不救?”
“相公的命是娘子救的,这救人的手段也得靠娘子,救与不救,你自定夺。”
“如何能救?”
“辟谷丹。”
辟谷丹乃是炼气五层以上的修家常用丹药,只因到了那个境界修为提升缓慢,经常一次闭关数月,需得炼制辟谷丹,用丹药灵气代替寻常食物。
清荷倒是毫不尤疑,得了丹方就着手查找药材炼制辟谷丹。
江源无话可说,因果劫数最是玄妙,找不到好的法子,就只能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
前世修行到了高深时,往往提前卜算,趋吉避凶,自然也有算不准的时候。像清荷这般尚未领会因果的小修家,反而根本不去考虑那些事,只是凭着一颗本心,希望善有善报吧!
半日后,一炉辟谷丹成了,只得了五粒,总还是修为不够,勉强为之的结果。
那辟谷丹本是二阶丹药,清荷只能算是炼丹入门,若非有神门窍穴助力,只怕都成不了。
五粒丹药如何能救数百人?
江源让清荷把最后一点粮食熬了稀粥,只能多掺水,再把丹药化到粥里。
一粒丹药足可让一百凡人多活个三五日,先缓一缓燃眉之急。
清荷试了一次就知道,那辟谷丹并不容易练成,且有两味药材很难得,根本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官府还不赈灾,后果难以预料。
两日之后,更多人涌到了医馆。自然是有人把消息传出去了,喝了关家医馆的稀粥,竟然两天不饿。
那些没有喝到过稀粥的人,竟然在医馆外围呼喊,“关神医,救命啊!”
随即引得数百人齐声呼喝,隐隐成势了。
清荷傻眼了,想做个好人真是太难了。
江源心中明了,历史上每次灾民闹事,几乎都有道门弟子掺和,多半也是如此,被大势裹挟强出头,结果无一例外身败名裂。
不是说做好人不对,而是没那个能力承担这么多人的因果。
自己扛不住怎么办,当然只能找有能力的人来扛。
江源不得不出去面对灾民,“各位乡亲,医馆粮仓再无一颗存粮,我夫妇二人,这便去广州向刺史陈情,且等我二人回来。”
下面顿时乱成一锅粥。
“你们走了,我们可怎么办?”
“别听他的,他是要跑。”
“别让他跑了……”
清荷如遭雷击,怎能如此不讲道理?
很多人都开始往前涌,尤如饿鬼扑食,江源避之不及,差点被扑倒。
清荷猛然暴喝一声,“肃静!”
这一声穿透几里,宛若惊雷,着实把灾民吓住了。
“我关家老小尽皆在此,医馆百馀人亦无粮食充饥,请乡亲们相信关某,一定带回好消息!”
江源为防万一,启用了内院幻阵,让关家人藏入阵中,叮嘱他们,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又让医馆郎中杂役,用桂圆甘草等无毒药材熬汤分给灾民,做做样子而已,切不可闹成灾变。
还是不放心,又让清荷把仙家器物全都收进了储物袋,这才策马扬鞭前往广州城。
刚刚奔出几里,却迎面撞到定远将军的队伍出征,盔明甲亮,杀气腾腾。
江源夫妇只能下马在路边等侯。
待得定远将军看到江源夫妇,还是给个面子过来打了个招呼。
江源原本担心定远将军去把灾民屠了,毕竟那田庄本就是定远将军的产业,灾民在此聚集,他也早就知道。
谁知定远将军却说,是得了朝廷军令,北上平叛,说话间一脸晦气,吹胡子瞪眼。
江源猜测,北方战事只怕要有结果了。
这定远将军不过是个从五品武官,统辖的兵士也不过千馀人,连他的队伍都要征调到江南道平叛,说明战事焦灼。等他们走到,也就差不多打完了。
只是,这个煞星走了,无人震慑,清远镇只怕会被灾民烧成灰烬。
等定远将军的队伍走远了,江源随即改变了计划,“不去广州了,来不及。”
清荷刚要上马,“那便如何?”
江源小声说道,“等夜间,去豪强大户人家劫粮库。”
清荷大吃一惊,明明只想做好事救人,却要被迫做盗匪。
“事急从权,借他们一点粮食,也是救他们的命,万一酿成民变,不知要死多少人。”
夜间,江源选定了一家大户,清荷却面带难色,“我独自前去,却不知……”
江源笑到,“你是炼气三层修家,飞檐走壁身轻如燕,相公却还是个凡人,只能拖累你。”
清荷于是蒙面贴了隐身符,翻墙入内,约莫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江源问道,“如何?”
清荷面带潮红,显然紧张得很,“弄晕了两个家丁,总共才二百斤粮米,便都装了。”
江源笑到,“一点没剩?”
清荷这才想起来,如此这家人也要挨饿,“怎生是好?再……送一半回去?”
“这家总有二三百人,绝不止这么点粮食,你找到的只怕是厨房。”
“正是厨房。”
江源无语了,娘子果真不会做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