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州的风波看似在陆则川的雷霆手段和西山老帅们的无声注视下逐渐平息,但汉东的政治气候却如同这初春的天气,回暖中总夹杂着料峭的寒意。
省政府那边,王长明彻底沉寂了下去,不再对省委的决策发表任何不同意见,甚至在一些公开场合,还会主动强调与省委保持高度一致。
那位被“独眼龙”案隐隐牵涉到的副秘书长,以健康原因请了长期病假,其外甥和那名“金主”则被控制在祁同伟手中,成为悬在某些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暂时封存,引而不发。
周秉义明显收敛了许多,在常委会上不再公然唱反调,转而开始强调“在省委领导下,扎实稳妥地推进各项工作”。
但他并未真正偃旗息鼓,只是将斗争转入更深的层面。
他利用自己分管领域和多年经营的人脉,在一些具体项目审批、资金分配上,开始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软抵抗,
或者更加隐蔽地扶持那些对改革抱有疑虑、或与旧产业利益捆绑更深的干部,试图在基层和具体执行层面,延缓甚至扭曲改革的步伐。
这种变化,沙瑞金和陆则川都敏锐地察觉到了。
“则川,周秉义这是换了打法啊。”沙瑞金站在办公室的全省地图前,手指划过几个重点地市,
“你看,林城那个新材料产业园的配套道路项目,省里的专项资金批复,在发改委那边已经卡了小半个月了,理由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挑不出大毛病,但就是拖着不办。”
“还有,吕州那边几个积极配合转型的干部,最近也收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匿名举报信,虽然查无实据,但很影响工作积极性。”
陆则川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省内动态清样,目光扫过上面一则关于某金融机构加大对中小企业信贷支持力度的报道,眼神微动。
“他这是在跟我们拼消耗,打持久战。”陆则川放下清样,语气平静,
“用程序的繁琐和人际的掣肘,来磨损我们的决心和效率。同时,动摇基层干部队伍,让我们政令出不了省委大院。”
“是啊,这种手段更恶心,也更难应对。”沙瑞金揉了揉眉心,“我们总不能事事都让你我亲自去督办,或者都动用雷霆手段。”
“不必。”陆则川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已经开始泛绿的草坪,“他有他的张良计,我们有过墙梯。他不是喜欢在程序和资金上做文章吗?那我们就从规则和源头上破局。”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
“第一,让省纪委和组织部联合下发一个通知,明确为敢于担当、踏实干事的干部撑腰鼓劲,对受到不实举报的干部及时澄清正名,对恶意诬告者严肃查处。先把基层干部的心稳住。”
“第二,”陆则川看向沙瑞金,“我建议,尽快推动成立‘汉东省重点项目协调督办领导小组’,由你亲自挂帅,我担任常务副组长,发改委、财政厅、自然资源厅等关键部门一把手作为成员。”
“对省委确定的重大项目和改革举措,实行‘一事一议、特事特办’,建立绿色通道,简化流程,明确时限,哪个环节卡壳,就问责哪个部门的主要负责人!我看谁还敢阳奉阴违,推诿扯皮!”
沙瑞金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好!用领导小组的形式,把权力集中起来,绕过那些可能被设置的障碍!我完全同意!”
“第三,”陆则川拿起刚才那份动态清样,指着那则金融报道,
“经济转型,离不开金融活水。周秉义他们能影响的,主要是财政资金和部分传统信贷。我们要开辟新的融资渠道。我注意到,最近国家层面在鼓励发展产业基金、风险投资。”
“我们可以考虑,由省财政引导,联合社会资本,共同设立一个‘汉东产业升级与发展基金’,重点投向数字经济、生物医药、新材料等战略新兴产业。这样,既能解决部分项目的资金问题,也能减少对传统审批路径的依赖。”
沙瑞金越听越是振奋:“则川,你这几招,可谓是釜底抽薪啊!既稳定了队伍,又打通了梗阻,还开辟了新路!好!就按你说的办!我马上安排办公厅准备方案,尽快上会研究!”
两人又详细商议了一些细节,沙瑞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重新充满了斗志。
陆则川离开沙瑞金办公室时,在走廊里恰好遇到了周秉义。
周秉义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则川同志,和瑞金书记谈完工作了?”
陆则川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淡然:“谈了谈如何更快更好地落实省委决策,扫除一些不必要的障碍。秉义同志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周秉义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呵呵,则川同志说笑了,省委决策我们自然是坚决执行的。我那边还有些文件要处理,先走一步。”
看着周秉义略显匆忙离开的背影,陆则川眼神深邃。
他知道,双方的较量已经从明处的对抗,转入了更深层次的规则博弈和资源争夺。周秉义就像一块暗礁,虽然暂时被压制在水下,但其存在本身,就对航行构成威胁。
但他无所畏惧。
规则之内,他拥有制定规则和解释规则的优势。
资源争夺,他背后站着整个陆家以及沙瑞金代表的省委核心意志。
春寒虽料峭,但冰雪消融,万物生长的趋势,已然不可阻挡。
只是在这复苏的征程上,需要时刻警惕那些隐藏在春水之下的暗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