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山崩之前(1 / 1)

在梁冀这位兄长的强烈要求下,

梁妠最终选择了八岁的乐安王刘鸿之子刘缵继位,而不是更加年长,看上去更为可靠的清河王刘蒜。

李固等臣子对太后信赖兄长的行为,感到十分失望。

他们试图做最后的反对,向太后诉说清河王的端庄慎重,以及清河王系与安帝的关系:

“安帝,是清河孝王刘庆的子嗣,过继给了和帝,得以继承君位。”

“如今再从清河选取,又有什么问题呢?”

梁妠因此又动摇起来。

她的心志总是不坚定,心肠总是柔软,总想着做出最稳妥的选择,不至于犯下错误。

在抚养冲帝刘炳这件事上,她已经很对不起顺帝了。

但梁冀又说服了她。

“清河王和乐安王之子,有什么区别呢?”

章帝留下来的子嗣中,传承最久的,还是他那个一向看不起,行事也十分低调的庶长子刘伉的。

刘缵是千乘贞王刘伉的直系曾孙,

而刘蒜名义上是清河一脉,但刘庆传下的清河王系,只传了两代人。

他继位的子嗣刘虎威没有儿子便死去,便过继了刘伉之子乐安王刘宠的三子刘延平为嗣。

因此论说血统,

二者并没有区别。

另外一提,

延续和帝之子刘胜平原王系的刘得,也是从刘伉那里过继而来的。

其人也是无子而亡,邓太后又安排刘翼为其子嗣,以奉承宗庙祭祀。

只是安帝嫉恨,不止废了刘翼,还将平原国一同废除,使得这一支王族传了两代,便无奈断绝。

除此之外,

梁冀还对妹妹说:

“清河王年长,已有成算在胸,还能真心认顺帝为父吗?”

梁妠就此坚定下来,不再改变拥立刘缵的想法。

李固等臣子便在私下悲伤:

“太后信任大将军,奈何梁冀此人心胸狭隘,贪婪无度,只怕会祸乱国家啊!”

他们是实心用事的良臣,

像李固,更是平定过江南的民变,功劳卓着。

顺帝在位的最后一年,还将之提拔到中枢,担任大司农这等掌管钱财仓储的要职。

他因此知道大汉江山的情况——

看上去还很太平,私底下却已然不堪。

而这表面太平,

也是顺帝在接连不断的天灾人祸之下,努力维持的结果。

若之后的掌权者没有坚定的心志,没有过人的聪慧,没有肩负国家万民的担当……

那么今汉这栋百年老宅,便会迅速的被虫蚁侵蚀,随即迎来崩塌的惨剧。

“难道天下就不能有第二个邓氏了吗?”

李固见到拥立了新皇帝,变得更加跋扈嚣张的梁冀,只能来到和帝与邓绥合葬的慎陵凭吊,追思永元时代的昌盛繁荣,怀念那极为贤良的邓氏外戚。

有不知名的人路过这里,见到李固这个伤心的老头,便摇着头说道:

“好外戚的结局就在眼前,谁还愿意赴其后尘呢?”

连独子都能废弃不管的安帝,早已斩断了皇帝与外戚之间,那看不见,也难以触碰,但的确存在的“政治信任”。

犯罪的外戚被惩罚流放也就算了,

邓氏那样的贤良,都能落得那样的下场。

即便有忠厚的老臣抬着棺材,请求安帝为冤死的邓骘等人重新安葬,也遭到严厉拒绝……

如此,

哪个外戚还愿意为汉家任劳任怨的做多年牛马呢?

要么完全撒手不管,

要么就将权力,死死地握在自己手中,将皇帝完全架空!

李固也是明白前人之事,会对后人有多大影响的。

毕竟诸夏是个热爱记录历史,并从中学习的民族。

但他对汉室的忠诚,却让他不愿意去深思。

他只是疑惑那路过的人,“这里是天子陵园,你是何等身份,竟然敢出现在这里?”

哭陵这种事,

臣子做了自然无妨,

百姓却是不能做的。

邓骘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身向荒凉的墓园深处走去。

诚此其言,

邓骘只是过来看一看妹妹的埋骨之地。

他不常来人间,也很少跟其他死鬼打听阳世的动静。

所以听说了梁氏的情况后,

跟李固一样突发奇想,跑到慎陵这里,来回味一下从前。

现在既然看过了风景,

也该返回冥土了。

李固在后面追他,还唤来几个守陵的卫士,却没有任何收获。

他只当对方是跑了,又跟着流泪悲伤起来:

“不过两年而已,慎陵便已经沦落到闲散游民,都能闯入的地步了吗?”

顺帝尊重自己的祖母,也钦佩祖父缔造的“永元之隆”,

所以其掌权之时,

多次下诏,对慎陵进行修缮,并要求守陵之人尽忠职守,不要让四周之人,打扰到祖父母的在天之灵。

结果顺帝一死,冲帝也相随而去,

内心为这连接的逝去,而疲惫伤寒不已的梁太后,连临朝理政都有些无力了,

更何况派人来慎陵,定时扫墓、祭拜?

“祖宗基业就是这样败坏的啊!”

离去之时,

李固回头看着慎陵的方向,见风吹过其中生出的荒草野花,心里暗暗想到。

不过,

这也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名为时代的洪流之下,

明君尚且不能让自己的愿望得以实现,

何况他这个做臣子的呢?

……

“为什么求神拜佛的人这么多?”

“最能够庇佑人的,不应该是自家先祖吗?”

与洛阳相距遥远的河北冀州之地,

六岁的张角正被父母带着,来到家乡附近的庙宇中,供奉当地的鬼神。

听说他是掌管漳水的神灵,在这片土地上,享受了数百年的祭祀。

张角的父母、祖父母,乃至于上数十八代的老祖宗,都在这古老的庙宇前烧过写满了祈愿的木牍,在里面的炉子中插过虔诚的香烛。

没办法,

谁让他生长在巨鹿这个地方呢?

这座同样古老的城市,就创建在漳水的西岸。

往北走,可以到达广阔的大陆泽。

那也是个受到漳水,以及其他河流冲刷、汇集的地方。

春夏阳光璨烂的时候,

大陆泽的水会和漳水一样,荡漾起漂亮的光泽。

秋冬的时候,

虽然水会变得少一些,但里面的游鱼仍旧保持着活力,让附近的百姓,还有从更北边飞过来,想要前往温暖南方的飞鸟,得以填补下自己空虚的肚子,补充一下力量。

不过张角没有到过那里。

还很年幼的他,连漳水的主干都没有见过,更不用说需要行走好一阵才能到达的大陆泽了。

以上的许多描述,

都是听他父亲讲来的。

张角的父亲是个小商人,经常往来于周边,买东卖西,积攒了一些钱财的同时,自然也增长了不少见识。

张角还没懂事的时候,

他就时常被喝了两杯浊酒的父亲抱在怀里,听后者吹嘘自己在外面的见闻。

那指指点点的样子,

仿佛天下之大,都逃不过他的掌握。

说到东边一点的沙丘,

张父就会提起死在这里的赵武灵王,然后说起赵氏父子间的相爱相杀,更是眉飞色舞。

说到再东边,隔着漳水的广宗,

就会提起第一代广宗王的事,

听说是前汉时期的人,

好不容易等来当时皇帝的恩赐,得了块小小的地方享受王侯的尊贵,结果还没爽快几年,就被王莽搞掉了。

那位跟汉太祖最疼爱的子嗣同名的广宗王,一气之下就往西边跑去,到很远的地方安了家,

后面中原的汉室再有他的消息,便是他的子孙派来使者,说刘氏在泰西洲建国的事了。

总而言之,

很神奇的一个人,

跑出了不一般的风采。

只是张角小小的脑袋实在想不明白,父亲是怎么知道这位故事的。

等说到他们的老家巨鹿,张父的口气更是了不得,

带着孩子在城郊之间乱逛的时候,动不动就指着一处说,那里是当年西楚霸王项羽跟秦军火并的地方。

参战的有多少,死了的又有多少。

好象当年大乱斗时,他就在现场一样。

现在到了附近的庙宇,

自觉很是博学的张父,自然又对着妻儿说起了与之相关的故事。

他说的很投入,

张角听的也很认真。

等父亲说干了嘴巴,喝口水缓缓的时候,

他才举着小手提问:

“鬼神真的做过这么多事吗?”

“那是不是跟他提任何愿望,都可以得到实现呢?”

张父肯定的点了点头。

可实际上,

他对鬼神的情况,并没有真的了解。

刚刚给儿子说的那些,基本上也是在外做生意时,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可父亲在儿子面前,哪里能说“不行”呢?

于是张角“哦”的张大了嘴巴,心里琢磨起,等会自己应该向鬼神许什么愿望。

结果还没有想好,

小孩的思绪就被一阵笑声打断了。

张家三口顺着笑声看过去,发现是两个路过的老者。

他们长着又长又白的胡子,穿着道袍,很有贤者的气质。

张父对这种一看就很有学识的人有些畏惧。

因为以当今之世的情况来说,

能“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物,通常有着世家出身。

这不是平民可以接触的。

好在两位老者并没有对他们显露出任何排斥,还为自己突然出现,听到了他们私下的谈话,表达了歉意。

张角父母自然是接受了的。

随后,

那自称姓周的老者从怀里拿出一块饴糖,把张角诱惑到了身边,逗弄起了这个小孩。

张角嗦着糖块,嘴巴并没闲住,还在好奇的问老者:

“刚刚为什么发笑呢?”

“我父亲说的难道不对吗?”

张父在旁边尴尬的搓手,心想以后在儿子面前吹牛显摆,要更加小心。

这回闹腾到贵人面前,肯定是要丢脸的。

张母也很紧张,在暗中不断掐着丈夫的手臂,埋怨他话多误事。

若是一来就去上香拜神,完事后转身便走,哪里会有这等压力?

幸好,

那两位老者内外如一,并不是什么性格傲慢的人。

姓周的说,“鬼神虽然有灵,但不会事事有回应的。”

人有人的道,

天地有天地的规矩,

鬼神所发挥的作用,

有类于照顾草木花朵的园丁。

偶尔修剪一下出格的枝丫,浇灌稀缺的一些水与肥,

至于草木花朵的根系钻的多深,

枝叶多繁茂,香气多浓郁……

便不关他们的事了。

只要不遮住天空,

万物自己会向着阳光生长的。

张角疑惑道,“可如果不能够实现愿望的话,又大家为什么会那样崇拜鬼神呢?”

姓孙的老者就说:

“大概是为了寻求心中的安宁吧。”

人间许多事,杂乱的就象线团一样,扯住了这个,又绊住了那个。

只有鬼神能无视其中的一切,以全然的外部干预,来解决相关的问题。

而且凡俗人世,

用来区分人与人之间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肉食者吞噬血肉时缔造的痛苦,被吞没者无法向其他人诉说,也寻求不到他人的帮助,便只能祈求鬼神,寄托希望于死后、于来世。

当俗世原有的规则崩坏,道德也随之沦丧的时候,

信仰便成了支撑人心的梁柱。

这是各种教派能够长久流传,并有后来者追随信奉的一大原因。

人心需要用鬼神之说来安慰自己,并对掌握权利的肉食者进行约束。

可惜,

张角还年幼,没到能够理解其中玄妙的年纪。

他只是嗦着糖,对鬼神生出了失望的情绪:

要是鬼神很多时候,只坐在神台上当摆件,听取信众祈愿,也全看缘分来实现,

那他刚刚罗列出来的愿望该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才想好自己要吃什么、玩什么呢!

孙恩见他低沉的模样,直接抚摸着胡须笑了出来。

他又对小孩说道:

“再者言之,若鬼神真的能随意实现他人愿望,只需要凡人叩拜的够多,赞颂的越好……”

“那你们还能来到这里,见到漳水里的河伯吗?”

呼之必应的神,

可不会有凡人叩拜敬仰的机会,

早就被贵人圈占起来,为自己招财进宝,谋求富贵去了!

张角听到他这样说,还是不太理解。

“为什么不能?”

“鬼神要是那么好,大家一起分享他的恩泽,不是更方便利人吗?”

周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转头对孙恩说:

“我知道鬼神为什么总爱跟小儿往来玩耍了。”

“只有这赤子之心,才算人间最美好的东西。”

孙恩继续含笑。

他询问张角父母:

“这个孩子有读书吗?”

张父就说,“家里有着钱财,打算给他启蒙,再送去学些医术。”

平民出身,

连“寒门”

学医的确算是一种很好的出路。

起码比起商贩,更容易获得他人的尊重,

与上位者接触时,也更有挺直腰板的底气。

“这样也好。”

“我们在行医一道上,颇有研究。”

“有空的话,可以来教导下你家孩子吗?”

张角父母怎么会拒绝呢?

送上门的老师,

这可是世间极为稀罕的东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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