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王氏(1 / 1)

地黄元年的时候,

有两个母亲相继病倒。

但吕娇对人世没有多余的牵掛,那些追隨者的退路也已经安排好了,於是她离开的很是瀟洒。

可身居皇宫深院中的皇后王氏却不能放手。

她的灵魂早已死去,但她的肉体还坚持在人间。

因为在她刚刚病倒的时候,她存活於世的两个儿子通过宫人传递了几句话到达宫里,

进入了王氏的耳中:

“我大哥二哥死去的时候,也才三十岁而已。”

“现在我们兄弟也长到了三十岁,如果父亲想对我们下手,又该怎么办呢?”

“请母亲一定要活得久一点,就当是为了我们这两个不爭气的儿子。”

王氏没有对此回应什么,但她不再排斥医者的探视,努力的服用起了药物。

她的女儿,

那位前汉的孝平皇后过来看望她,从亲近的人口中听说了这件事,便抱著母亲哭泣起来。

她悲痛的说道:

“真是亲生的父子啊!”

“母亲病成这样,好不容易越过皇宫的阻碍传递了话语,却一点也不关心母亲的身体,只考虑到自己的性命!”

“有这样的父亲,有这样的兄弟,上天怎么会保佑王氏的新朝呢!”

还是让这无情无义的王朝儘快灭亡吧!

王氏还是没有回应。

她麻木的面对著低眉垂目的佛像,用许多年不曾发出声响的喉咙,默默的念诵著为死者祈福的经文。

直到难熬的冬天过去,草木復甦的春天到来。

生机仍旧没有出现在这座属於大新皇后的,冰冷沉默的宫殿中。

隨后不久,

她第三子王安的死讯传来。

这位不得父亲喜爱,身体有些虚弱的“皇子”,终於没有抗过冬春之交的磨搓,在去年落下的雪还没有融尽的时候,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於是王氏的病情跟著復起,並显得更加严重。

再之后不久,

她第四子王临的死讯也传来。

对比起还算死得乾净的王安,曾经被王莽册立为太子,又因为后者猜忌而被废为“统义阳主”的主临,死因却有些可笑一做儿子的,跟父亲看上了同一个女子,对方还是母亲身边的侍女。

那女人是王莽安排到王氏身边,警惕其自尽,败坏自己声名的耳目,因为相貌美丽,

办事伶俐,王莽对之颇为看重。

所以他曾告诉过对方,“等来日朕会纳你为妃子。”

但侍女对伺候王莽这个老头子一点兴趣都没有,转身便同获得王莽准许,前来探望母亲,实则警告王氏“你儿子在我手上,不要胡乱寻死”的太子王临勾搭在了一起。

王临也跟对方做出过许诺,“等我登基,就会纳你为妃子。

侍女非常高兴,於是跟王临商议起来,“你父亲对血脉十分刻薄,指不定你还没有登基为帝,就要死在他的手里。”

“为了你我美好的未来,我认为应该先下手为强!”

王临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

他母亲、兄长、姐姐的下场,就在眼前孔光这位王莽老师临终前的特殊待遇,王临也曾有所耳闻。

还有谁会对王莽的感情抱有期待呢?

所以他想办法获取了一些毒药,並送到侍女手中,跟她做下约定:

“我若做了皇帝,一定立你当皇后!”

侍女便怀抱著对未来的美好期待,在同王莽相会时,投下了毒药。

然后,

从来不信任任何人的王莽便发现了这个阴谋。

他气愤的令人打死了宠爱过的侍女,隨后將毒药塞到了自己儿子的嘴里。

王临於是跟自己的大哥一样,也被父亲毒死了。

虽然他无法称得上“无辜”,

平日中的作为更不能称之为一个好人、好儿子,

但他的死亡对王氏来说,仍旧是沉重一击。

至此,

她同王莽所生的四个儿子,尽数死去。

除却时常被王莽训斥、苛责,性格唯唯诺诺的王安凭藉“身体不好死的早”逃过了父亲的迫害外,

其余三人都被自己的父亲剥夺了性命。

“还有什么可以联繫的呢?”

眼晴早已哭瞎,无法再度流泪的王氏在心里默默想到。

除了一个同样饱受折磨,被幽囚於深宫之內的女儿,

她和王莽之间,还有什么牵扯呢?

“母亲。”

“您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孝平皇后过来探望,又趴在苍老的、病弱的、消瘦见骨的母亲身边,將她的手搭在自已同样因忧愁而生出百发的头上。

她抱住王氏气息奄奄的身体,像个婴儿一样缩在母亲的怀中哭泣可不同的是,

婴儿哭泣,是为了索取母亲的关注,让她为自己而停留脚步,投以爱护。

孝平皇后的哭泣,却是请求母亲放手,离开这个让她们感到室息的世界。

她不是自己的兄弟,

她不会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强求母亲继续牺牲自己。

她说,“我在入宫嫁给孝平皇帝的时候,就不再是王家的人了。”

“现在,你也可以放心的摆脱它的束缚。”

“等我见到那个人的败亡后,就让我们在地下相聚吧!”

於是王氏的手指动了起来,插到女儿的髮丝之中。

她努力的睁开眼,嘴唇颤抖著,发出了多年未曾有过的声音:

“白,白髮—”

“你怎么也、也老了?”

她的女儿三十都没到,为何却苍老成这样?

但女儿没有回答,只因为这太久没有听过的声音而流泪。

她哭泣了一阵,然后咬牙切齿的说,“不会太久了———不会太久了!”

王氏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握住女儿的手,乾涩的说著,“我在冥土等你。”

也会在地狱中,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隨后,

她闭上眼睛,迎来了最终的解脱。

再也没有负担压在她的身上,

再也没有多余的血线牵住她的灵魂,

她总算可以安心的鬆开手,用浑浊的双眼,去期待那死后的安寧。

可听到这个消息的王莽,却生出了无边的怒气。

在这样危机动盪的时候,

他的妻子竟然背弃自己而去,这实在是有损於自己的名望,给国家增添负担。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在外人面前,他做了许多年的好丈夫,不能在最后跌个跟头。

所以,

王莽忍耐著自己的怒气,为王氏举行了葬礼。

收拾好行礼,正打算离开长安返回老家的刘秀,也再次旁观了这场送別的仪式。

他刚刚到来的时候,

王莽正在为汉室的太皇太后发丧;

他准备离开的时候,

王莽正在为新朝的皇后发丧“怎么总遇见这些事情?”

有洒落的白色纸钱飘到了刘秀的头上,他因此无奈的將之拍下,顺便发出了一声嘆息。

他的朋友邓禹隨口说道,“年纪大了,总有这么一天的。”

王政君活了八十四岁,

王氏活了六十五岁,

在此时绝对称得上是“高寿”。

而她们这样的年纪,也都有著隨便摔一摔,就能摔掉性命的脆弱。

邓禹並不觉得刘秀来去长安之时,遇见这种事情,有著何等深意。

只是凑巧而已。

刘秀却总爱多想。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考虑的总比常人多上许多。

所以听到邓禹的话后,刘秀忍不住笑道,“是啊,总有那么一天的。”

“天下哪有老而不死之人?”

王莽耳顺之年已然过半,其四名嫡子,也尽数走在了他的前面,膝下只有两个庶子和一些未成人的孙儿。

在眼下的风雨飘摇中,

他辛苦得来的江山,又將託付给哪个后辈?

而他的后辈之中,又有谁能承负起这样的重担,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祖宗基业,不被马上就要到来的狂澜席捲而去呢?

刘秀心里万分感慨,面上却是一点不显。

他只是带著寻常那样亲热温和的笑意,同好友告別。

“若来日有机会,你我再秉烛夜谈吧!”

刘秀坐上马车,对送行的邓禹招手说道。

邓禹没有拒绝。

然后,

马车动了起来,

伴隨著新朝皇室的丧乐之声,刘秀走向了自己的家乡。

在那里,

他的兄长刘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將那被王莽严令禁止的识语实现“汉室將復,新室当亡!”

“你看,太过於名义而无力把控实际,就会导致这样的情况。”

冥土中,

何博带著死鬼们围观人间的事情,並对著其中人物发出指指点点的声音:

“没有牢固的根基,即便一时搭建起了高楼,也会在不久后迎来倾塌。”

“只能期待王莽这个傢伙早点死吧!”

“他要早点死了,还能將皇位传给自己的子孙,让后人当个几年皇帝再亡国。”

“不然自他得之,又自他失之,可就有点尷尬了!”

从西海返回来的刘老三在旁边发出附和的声音,结果却被小心眼又敏感的始皇帝瞪了一眼。

汉太祖赶紧解释,“嗨呀兄弟,我这儿没说你呢!”

始皇帝不悦的板著脸,“你有没有说我,难道我不知道吗?”

他习惯性的张口吐出一串对刘邦的形容词,什么“流氓无赖、奸猾狡诈、无耻之徒”

等等。

何博静静的等他骂完,然后询问刘老三,“你又翻他墙招他了?”

汉太祖嘿嘿笑道,“这次可没翻呢!”

始皇帝拿杆子捅人的手艺,如今拿去抓知了,都是一沾一个准,何况把企图翻墙,强行拉近秦汉距离的汉太祖捅回他院子里去?

“就是把这些年在西秦的经歷整理了一下,然后给政哥儿送了一份过去。”

於是何博懂了。

贏秦的先君们之所以不愿在西海停留,特意跟大汉玩换家游戏,就是不想看到子孙们的糟心事。

谁能想到刘老三这个不学无术的傢伙,活著的时候明明还拿儒生的帽子撒过尿,转头却能为西秦的衰败满怀感情的写下各种记录。

只能说,

人在做坏事的时候,精力的確是无限的!

“这都是王莽的错!”

何博出手,劝阻了秦汉两位皇帝的拉扯,並禁止刘老三在自己的大殿里,表演始皇帝的独门步法“秦王绕柱”。

然后,

他指著倒映人间之事的镜子,將王莽的身影放大,真诚的告诉始皇帝。

“要不是这傢伙发疯,跑到刘老三的高庙里搞行为艺术,他也不会突然从西海回来,

打扰到你的悠閒嘛。”

刘邦是个很洒脱的个性,

他对自己打拼下来的社稷,能延续个两百年,已经十分满足了。

所以王莽正式篡位之时,他也没有回来,仍旧留在西海欣赏秦国各路军阀的大乱斗。

但宗庙之事,

关乎死后待遇,汉太祖再怎么瀟洒,也得回来看两眼的。

“万一王莽也把我的高庙给拆了怎么办?”

“乃公以后难道得跟刘爽坐一桌了?”

收到消息的刘邦当即拍了桌子,隨后走鬼神的路子,迅速返回了中原,並殴打了元帝一顿,声称正是因为拆了他庙宇的事,给了王莽祸祸自己高庙的灵感。

元帝哪里敢说话?

只能怀抱著两倍的委屈,挨了太祖一顿打,转头找到父母寻求安慰,並咒骂王莽的乱来一去年秋天的时候,

有人忍不住发出抱怨:“国家在更迭后不仅没有变好,反而愈发混乱—如此,还不如让刘氏继续统治呢!”

王莽听闻后大怒,当即处死了那个人,並因为大家怀念起刘氏,而感到深深地忧虑。

他为此请来了巫师方士进行询问,最后採取对方的意见,意图通过在汉太祖的高庙中跳大神,来驱赶大汉残余的天命。

高庙於是被他泼了狗血、涂了硃砂,还被一群身强体壮的男子占据,日夜在其中活动,並咒骂刘氏。

赶回来的刘老三看到这一幕,直接气的脚。

“怎么不能选点好看的来!”

“他要是安排一群俊男美女住到乃公的庙里,他把庙全涂成绿的乃公都认!”

现在又臭又脏的,

就算还有祭品供奉,他都没胃口享用了!

住在隔壁的贏政听到了他的话语,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笑。

汉太祖於是攀墙瞅了他一眼,很快缩回脑袋,隨后便有了书写经歷见闻,投掷给始皇帝阅览一事。

“想开点!”

何博劝慰始皇帝道,“起码中原比西边还要乱嘛!”

西秦无论如何,

还保住了西海那个基本盘,可以苟延残喘。

中原这里,却是连长安都充满了抱怨不满的声音,地方起义、叛乱者,更是不计其数。

“而且刘汉已经失去了社稷,你却还有子孙的照顾——你跟这傢伙计较什么?”

何博把两个皇帝摁回座位上,招呼他们,“继续看,继续看!”

“王莽又要纳妃了呢!”

喷喷,

一个不小心,这傢伙文要整出新样了。

旁边一直笑呵呵看著大家打闹的西门夫人看到这里,有些不高兴的说:

“这个老东西都快七十了,怎么好意思祸害年轻女子呢?”

而且王氏尸骨未寒,刚刚葬入陵墓,王莽就下令选取全国適龄之女,这简直是恬不知耻!

“这是想要用印证语,来维持仅有的人心。”

同妻子坐在一起的西门豹抚摸著鬍鬚说,“王莽的路走到了尽头,他没有能力去改变现实中的一切,只能行巫蛊之事,来为自己涂抹一些顏色,彰显自己的威仪了。”

他嘆息起来,“用这样的方式治理国家,怎么可能长久呢?”

“王莽的败亡就要到来了,也不过几个春秋的光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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