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番话,看似温婉大度地在打圆场,实则句句都在给阮知微定罪。
她将自己放在了懂事、识大体的位置,反衬得阮知微更加不堪。
林蔓凝说完,便抬起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沉宴舟,却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沉宴舟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她预期的赞赏,反而带着一种极淡的审视意味。
这眼神让林蔓凝的心猛地一沉,挽着沉夫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竟然……在用这种眼神看她?
为什么?
因为阮知微?
还是他看出来了她的表演?
她心里有些忐忑,因为沉宴舟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宴舟……”她开口,绞尽脑汁地想要再说些什么挽留住他。
可当她再看过去时,沉宴舟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看向她的目光中重新带着耐心。
好象刚才的一切是她的错觉。
阮知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觉得从胃里到心里,都漫开一股无法言说的疲惫。
这场三个人的戏,她累了,不想再奉陪了。
她不再看他们,对着沉宴舟和孙婉怡微微颔首,语气疏离得象是在对陌生人说话:“抱歉,打扰各位雅兴了。我去看看奶奶。”
说完,她便一个眼神也没留给他们,转身就离开了,徒留孙婉怡还站在原地生闷气。
沉宴舟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忽然有种清淅的预感,有些东西,正在失控。
阮知微摆脱了主厅那些令人窒息的目光,几乎是逃也似地来到了二楼的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这里有间小客厅,与外面那个浮华世界不同,屋子里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沉奶奶正戴着老花镜,在灯下翻看一本旧相册。
原本这样的活动她不用参加的,但是沉爷爷在临终前将自己手中的股份大部分都交给了沉奶奶,甚至连沉宴舟的父亲都没分到多少。
为的就是,他怕自己去世后,老伴过得不够好。
所以沉奶奶身为集团的股东,无论身体好坏,每年的这种活动都会参加。
她说,多参加参加年轻的活动,显得更热闹,沉宴舟拗不过她,便由着她了。
但是她不会过多地参与年轻人的聚会,所以这些年都是自己在这个小客厅里,听听曲喝喝茶,也算是参加了宴会。
看到阮知微进来,老太太立刻摘下眼镜,露出笑容朝她招手:“微微来了?快过来,让奶奶看看。”
阮知微走过去,在老人身边的软凳上坐下,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上次见沉奶奶的时候,她还生着病,现在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脸色也变得更红润了。
沉奶奶拉起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着,目光在她过分消瘦的脸颊上停留片刻,然后又看向了她身上的裙子,这条裙子明显与外面那些女孩子穿的不一样。
虽然老太太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些高奢品了,但是骨子里的东西还是很难改变,一眼就看出来这套衣服已经旧了很多,她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外面……很吵吧?”奶奶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了然。
阮知微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强忍着,低下头:“还好。”
沉奶奶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宴舟那个混小子呢?没陪着你?”
阮知微沉默地摇了摇头。
二楼这间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即使一楼的声音再吵闹,声音也传不到这里来,所以老太太对刚才的事情一无所知。
老人看着她这副隐忍的样子,心中明了了大半。
她没有直接点破,而是用一种迂回的方式,旁敲侧击地试探着,语气充满了担忧:“微微啊,奶奶年纪大了,眼睛却不瞎。你这孩子,最近是不是过得很不好?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差,是不是宴舟他又欺负你了?还是你们之间,出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阮知微抬起头,看着奶奶眼中真切的关怀,心中的痛几乎要冲口而出。
她想告诉奶奶她这副身体,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
可是话到嘴边,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奶奶年纪已高,况且心脏还不好,会承受不了的。
她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沉奶奶是唯一对她好的长辈了,她怎么忍心让沉奶奶这么早的接受这个事情?
她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反手握住奶奶苍老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却努力维持着平稳:“奶奶,我没事。就是……就是最近工作有点累,胃口不太好,您别担心,我和宴舟挺好的。”
她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谎言,心里一片苦涩。
沉奶奶是何等精明的人,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心中已然雪亮。
她知道这孩子是在逞强,是不想让她担心。
临了,她不再追问,只是更紧地握住阮知微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疼惜,喃喃道:“好孩子,委屈你了,要是心里难受,就跟奶奶说,别一个人憋着,如果有些事真的做好了决定,奶奶也支持你。”
听到沉奶奶这样说,阮知微心里更不是滋味。
二人聊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离开的时候,奶奶还在劝她:“去吧,凡事看开些。”
宴会已经快接近尾声,这些公子哥便几个成群地围在一起。
圈子的二代很多,八成都是些不务正业,整日里游手好闲的。
像沉宴舟这种白手起家的,少之又少。
说实话,他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没有人是不服气的。
阮知微从内厅出来,心底的情绪稍稍平复。
她刻意避开主厅,不想跟圈子里的那些人接触,便想从偏厅的阳台透透气,然后悄悄离开。
刚走近阳台厚重的丝绒窗帘,便听到外面传来几个熟悉的谈笑声。
是常跟在沉宴舟身边的那伙人。
她脚步一顿,不欲与他们碰面,正准备转身,一个刻意拔高的女声清淅地传了进来,细听下还带着一丝娇嗔和委屈。
是林蔓凝。
“……哎呀,你就别取笑我了!那都是多久以前不懂事写的东西了,别看了,快还给我!”
阮知微的原本想直接离开,但是紧接着下一句话便迫使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陆骁带着暧昧起哄的声音响起:“哟!凝姐还给宴舟写过情书呢?藏得够深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快展开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