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颠簸不平的土路上疯狂疾驰,扬起的尘土如同一条黄色的巨龙,将后方那座仍在冒烟的地下设施彻底吞没。冰冷的寒风如同刀子般从敞开的车窗灌入,刮在脸上生疼,却也让我因爆炸、枪战和急速逃亡而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
我死死抓住车座边缘以稳定身体,透过后窗玻璃,努力回望。设施入口已经缩小成一个模糊的黑点,只有那几缕倔强升起的黑烟,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突袭并非幻觉。隐约的枪声早已听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吉普车引擎粗重的咆哮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的噪音。
自由了?
这个念头升起的同时,青锋那嘶哑、绝望、如同泣血般的怒吼也再次在我脑中炸响——
“叛徒!你们这是在破坏国家的基石!”
那声音里蕴含的愤怒、痛苦和某种不容置疑的信念感,像一根冰冷的毒刺,深深扎入我刚刚获释的狂喜之中,让那份喜悦变得滞涩、疑虑重重。
救我出来的这些人,真的是父亲信赖的、“龙雀”所属的正直力量吗?还是如青锋所斥责的,是一群为了某种目的而不惜袭击国家机密设施的“叛徒”?
我转过头,看向车内。
开车的是一名面容冷硬、一言不发的中年汉子,专注地盯着前方崎岖的道路。我身边坐着刚才将我拽出来的那名突击队员,他已经摘掉了防毒面具,露出一张年轻却布满风霜痕迹的脸,眼神锐利如鹰,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副驾驶上,则坐着另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神色沉稳,此刻也正通过后视镜观察着我。
车内气氛沉默而紧绷,除了引擎声,再无其他。
“你们……是谁?”我最终还是打破了沉默,声音因为之前的狂奔和紧张而有些沙哑,“是‘龙雀’吗?”
副驾驶上的领头人闻言,转过头来,他的眼神深邃,带着一种久经风霜的平静。“何雨柱同志,你暂时安全了。具体的情况,到了安全屋会向你说明。”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权威感。
他没有直接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青锋……就是那个追出来的人,他说你们是叛徒……”我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破绽,“他说你们在破坏国家的基石。”
领头人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地反问道:“那么,何雨柱同志,在你被软禁的这段时间里,你所见到、所经历的,符合你心中‘国家基石’应有的样子吗?用你的亲人威胁你,用虚假的承诺诱惑你,试图攫取你父亲用生命守护的、可能远超常人理解的秘密和技术?”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敲打在我的心头。
是啊,老李他们的所作所为,威逼利诱,目的不明,确实与“正义”、“国家”这些词汇相去甚远。但是……
“你们袭击了那个设施,死了很多人……”我艰难地说道,眼前仿佛又闪过那些倒在地上的守卫身影。
“必要的代价。”开车的冷硬汉子突然闷声插了一句,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为了清除内部的毒瘤,有些牺牲无法避免。”
必要的代价……我默然。这话冰冷而残酷,却又似乎道出了某种无奈的现实。
“那雨水呢?我妹妹何雨水!你们把她救出来了吗?”我猛地想起最关键的问题,急切地追问。
“何雨水同志目前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领头人肯定地回答,“等确认没有尾巴,你们很快就能见面。”
听到这话,我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了一半。至少,雨水暂时脱离了危险。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吉普车已经驶离了土路,开上了一条相对平整的柏油路,但车速依旧很快,并且不断地变换车道,显然是在防止追踪。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略显荒凉的郊外景色,内心充满了巨大的茫然和割裂感。
刚刚从一个精心编织的囚笼中逃脱,却又立刻陷入了一个身份不明、手段激烈的组织手中。他们救了我,但他们的方式如此暴烈,他们的背景如此神秘。他们声称在清除“内部毒瘤”,但青锋那充满信念的指控又并非空穴来风。
父亲,你留下的这个“龙雀”,到底是什么?我该相信他们吗?
还有“青桐”,那枚奇特的金属薄片,父亲信中暗示的、可能涉及古老传承的秘密……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老李他们,或者说,老李背后的赵老乃至更高层,为何对此如此执着,甚至不惜动用如此手段?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颗被投入激流的石子,被各方力量裹挟着,冲向一个完全未知的、可能更加凶险的漩涡深处。
吉普车在行驶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拐下主路,驶入了一片看起来像是废弃厂区的区域。七拐八绕后,在一栋外表破败、窗户大多破损的红砖小楼前停了下来。
“到了,下车。”身边的年轻队员率先跳下车,警惕地环顾四周后,才示意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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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人和司机也下了车,司机留在车旁警戒,领头人则带着我和年轻队员,快速走进了小楼。
楼内比外面看起来要好一些,虽然依旧破旧,但还算干净。我们沿着布满灰尘的楼梯上到二楼,进入一个房间。房间里陈设简单,只有几张旧桌椅和几张行军床,窗户被木板钉死,只有几缕光线从缝隙透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这里很安全,暂时作为落脚点。”领头人示意我坐下,他自己也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我对面,年轻队员则抱着枪靠在了门边,如同一个沉默的守卫。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的身份了吗?”我直视着领头人的眼睛问道。
领头人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你可以叫我‘老周’。”他缓缓开口,“我们隶属于一个直接对最高层负责的、独立于常规系统之外的特别调查单位。我们的任务,就是清查和铲除隐藏在内部、窃取国家机密、危害国家安全的蛀虫。你父亲何大清同志,以及他掌握的‘青桐’技术及其背后可能关联的更大秘密,早已进入了我们的视线。”
特别调查单位?直接对最高层负责?这来头听起来比“旧林”似乎还要大。
“老李他们……”
“李福山,以及他背后的赵秉坤(赵老),是我们长期监控的目标之一。”老周的语气变得冷峻,“他们利用职务之便,勾结外部残余敌特势力(‘灰雀’),试图将‘青桐’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具有战略价值的古老技术遗产据为己有,甚至可能用于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何雨柱同志,是他们计划中关键的一环,既是钥匙,也可能成为……祭品。”
祭品?这个词让我后背一凉。
“那我们刚才袭击的那个地方……”
“那是赵秉坤集团私自设立、用于进行非法研究和关押关键人员的黑据点之一,并非国家认可的正式设施。”老周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屑和怒意,“青锋……他是被蒙蔽的。他所在的安全部门部分权限被赵秉坤集团渗透和利用,他们接收到的关于我们的信息,是被扭曲和污名化的。”
原来如此……所以青锋才会如此愤怒,认为我们是“叛徒”。他是被自己效忠的体系内的蛀虫欺骗了。
这个解释,似乎合情合理。老周他们的身份、动机,似乎都得到了说明。但是……
“你们如何证明你们的身份?”我并没有完全放下警惕,“而且,你们救我的方式……太激烈了。”
老周对于我的质疑并不意外,他平静地说:“我们无法向你出示具体的证件或文件,那会暴露更多信息。你只能通过我们的行动,以及后续的事实来判断。至于行动方式……对付盘根错节、能量巨大的内部蠹虫,常规手段往往无效,甚至会打草惊蛇。雷霆一击,虽然代价巨大,但有时是唯一的选择。”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我:“而且,何雨柱同志,你认为如果我们晚到几天,或者采用更‘温和’的方式,你和何雨水同志,现在会是什么处境?”
我无言以对。想到老李最后那几乎失去耐心的催促,想到赵老那深不可测的目光,想到他们用雨水作为要挟……如果“龙雀”再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我父亲……他还活着吗?你们有他的消息吗?”我换了个最关心的问题。
老周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何大清同志的下落,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调查方向之一。我们确信他还活着,并且仍在与赵秉坤集团周旋。但他隐藏得很深,我们暂时还没有直接联系上他。这也是我们需要你的原因——你父亲留给你的信息,可能是找到他,以及彻底揭开‘青桐’和那古老技术之谜的关键。”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从木板的缝隙中向外看了看。“你现在需要休息。这里虽然简陋,但足够安全。晚些时候,我们会安排你和何雨水同志通话。至于下一步……我们需要你仔细回忆,你父亲是否还留下过其他更具体的、关于‘龙雀’联络方式,或者关于那种‘古老技艺’的线索?任何细节都可能至关重要。”
他示意年轻队员给我拿来一些压缩饼干和清水,然后便和老周一起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我和那个沉默的年轻队员。
我坐在行军床上,手里握着那硬邦邦的压缩饼干,却毫无食欲。
老周的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身份、动机、行动理由都合乎逻辑。他们救了我,保护了雨水,目标直指危害国家的内部集团……
但是,为什么我心里那根警惕的弦,依旧没有完全放松?
青锋那绝望的眼神,老周谈及“必要代价”时的冷漠,以及他们行事风格中那种不容置疑的、近乎霸道的决绝……都让我隐隐感到不安。
“龙雀”……你们到底是驱散迷雾的光,还是另一重更深的迷雾?
我掰下一小块压缩饼干,机械地塞进嘴里,干涩粗糙的口感在口腔中蔓延。
我知道,我的逃亡暂时告一段落,但真正的博弈,或许才刚刚开始。而在这场博弈中,我手中的筹码,依然是我自己,和我那迷雾重重的父亲,留下的真假难辨的秘密。
前路,依旧笼罩在浓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