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得像是挤出来的一样，灰白而勉强。四合院在晨曦中苏醒，带着一种惯常的、却又比往日更显凝滞的嘈杂。我背着那个略显沉甸甸的帆布挎包走出屋门，感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上，随时可能坠入刺骨的深渊。
信号被监听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让我看谁都像是潜在的监视者。阎埠贵推着自行车出门，习惯性地跟我打了个招呼，那镜片后的眼神似乎比往常多停留了半秒。刘海中在中院踱步，看到我，鼻腔里哼出一股白气，不知是针对昨晚的余怒，还是别的什么。就连秦淮茹端着盆出来倒水，与我目光相触的瞬间，那惊惶躲闪之下，仿佛也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疑心生暗鬼。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脸上挂起与往常无异的、略带疲惫的神情，微微跛着脚，向院外走去。挎包里父亲的遗泽和那个要命的信号装置部件，像一块块灼热的炭，烙在我的背上。
轧钢厂的大门依旧吞吐着上班的人流。机器的轰鸣声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声响，却也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的秘密和危险都笼罩其中。我知道，从踏入这里的第一步起，狩猎就已经开始，而我，既是猎人，也是猎物。
来到筹备组会议室，气氛比前几天更加紧绷。李副主任眉头锁成了疙瘩，接着一个又一个电话，语气焦躁。张干事和其他几人也在低声议论，隐约能听到“安保升级”、“领导重视”、“不能出任何岔子”之类的词眼。展览迫在眉睫，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头上。
我像往常一样，坐在角落整理资料，但心思早已飞到了三号仓库和那个即将作为舞台的主展厅。我的计划很简单，也很冒险——利用上午去车间“核实资料”的借口，绕道三号仓库，寻找机会将挎包里的东西藏匿起来。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我刚拿起一份资料装模作样地看了没几页，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后勤处的赵办事员又来了。这一次，他脸上没了前几日的匆忙，反而带着一种皮笑肉不笑的神色，目光直接落在了我身上。
“何雨柱同志，忙着呢？”他踱步过来，手指在我桌面上敲了敲。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赵办事员，有事？”
“李副处长吩咐了，”赵办事员拖长了语调，“展览最后这两天，安全工作重中之重。特别是核心展品那边，闲杂人等一律不能靠近小准备间。你们筹备组的人，没有李副主任和李副处长的共同签字，谁也不准进去，就连送资料也不行。”
他这话看似是针对整个筹备组，但那眼神却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身上。是针对我吗？还是常规的安保升级？是因为信号监听引起了他们的警觉，还是我之前的打探引起了怀疑？
“应该的，安全第一嘛。”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我们就在这儿整理文字材料，不添乱。”
赵办事员似乎对我这顺从的态度有些意外，又打量了我几眼，才哼了一声：“知道就好。”说完，又跟李副主任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
门关上，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李副主任揉了揉太阳穴，没说什么。张干事等人交换着眼色，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禁令带来的压力。
我的心沉了下去。小准备间被严格封锁，意味着我原本设想中，在展览当天趁乱潜入取证的计划，难度增加了数倍。李福山的防备比我想象的还要严密。
必须另想办法！如果不能进入小准备间，那么突破口只能放在“移花接木”的起点——三号仓库，或者负责运输的王猛那伙人身上。
上午，我按计划离开会议室，前往车间。但我没有直接去目的地，而是刻意绕了一个大圈，从一条僻静的小路靠近三号仓库区域。
越是靠近，心里的警惕性越高。我放慢脚步，借助厂房和废弃设备的阴影，仔细观察着仓库周围的动静。
三号仓库依旧大门紧闭，锈锁高挂。但与前几天不同的是，仓库门口明显干净了许多，那些杂草被清理过，积雪也被扫开，露出了清晰的车辙印和脚印，而且看起来都是新的。仓库侧面，甚至还停着一辆后勤处常见的、盖着篷布的解放牌卡车。
果然有动作！李福山的人已经在这里开始准备了！
我躲在远处一堆生锈的钢锭后面，屏息观察。过了一会儿，仓库那扇看似锈死的大门，竟然从里面被缓缓拉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探出来，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正是那个运输队的王猛！他对着里面打了个手势，随后，两个同样穿着后勤处制服、身材壮硕的青年，抬着一个用深色苫布严密包裹、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长方形箱子，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装上了那辆卡车的后车厢。
包装箱！是从三号仓库里拿出来的！看那大小和形状，极有可能就是用来盛放所谓“仿制核心”的定制包装箱！
他们现在就开始搬运了？不是应该等到展览当天吗？难道计划有变？还是说，这只是前期准备，真正的“移花接木”会在别处进行？
我的心跳加速，紧紧盯着他们的动作。王猛指挥着那两人将箱子固定好，然后再次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和那两人一起，又钻回了仓库，重新将大门关紧，从外面看，依旧是一副废弃的模样。
卡车没有立刻开走，司机坐在驾驶室里，似乎在等待。
他们在等什么？等时间？还是等别的指令？
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能搞清楚这个提前运出的箱子里到底是什么，或者跟踪这辆卡车的去向，或许就能掌握李福山计划的关键！
但跟踪的风险极大。王猛那伙人显然是亡命之徒，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我腿伤未愈，行动不便，很容易暴露。
就在我权衡利弊，内心天人交战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仓库区附近的路口！
是秦淮茹！她挎着个布包，低着头，脚步匆匆，像是要去厂里的家属区或者别的地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厂区边缘？
她的出现太过突兀，让我瞬间提高了警觉。是巧合？还是……
只见秦淮茹走到路口，似乎有些犹豫地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三号仓库和那辆卡车的方向。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带着一种游离和不安。她站在那里，足足停留了十几秒钟，既不像在等人，也不像有明确的目的地。
她在看什么？或者说，她在确认什么？
忽然，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加快脚步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厂房的拐角。
她这诡异的举动，像是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她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她是在替人望风？还是在确认仓库这边的动静？难道她和李福山、或者“灰雀”也有牵连？她之前的示警，究竟是善意，还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而演的戏？
疑云重重，让眼前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不能再犹豫了！无论秦淮茹是敌是友，眼前这辆卡车和那个从仓库里运出的箱子，是实实在在的线索！
我咬了咬牙，决定冒险跟踪。我不能靠近卡车，但可以远远吊着，看清它的大致去向。
我悄悄从钢锭后挪出，利用地形掩护，朝着卡车可能行驶的主干道方向迂回靠近。
然而，我刚移动了不到五十米，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何雨柱？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孙科长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不远处，脸上带着审视和疑惑，目光锐利地扫过我，又看了看远处三号仓库的方向。
他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