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神秘人的低语如同淬毒的冰刺,深深扎入我的脑海,寒意与恐惧交织,几乎冻结了我的血液。“青桐”、“旧林”、“振仪”、何大清的生死……这些词语反复冲撞,将我之前构建的、试图置身事外的脆弱防线冲击得七零八落。
我在地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一种沉郁的铅灰色,才勉强撑着墙壁站起身。煤油灯早已油尽灯枯,屋内一片昏暗。我摸索着重新点燃一盏灯,昏黄的光晕驱不散心头的阴霾,反而将我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显得格外孤立无援。
不能坐以待毙!那个神秘人虽然带来了更大的恐惧,但也透露出关键信息——何大清可能还活着,而且他的生死系于“青桐”!无论那“青桐”是物还是信息,它都成了我现在唯一可能抓住的、与父亲命运相关的线索。
但眼下,我首先要面对的,是昨夜的遭遇是否会被官方察觉,以及我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审查。隐瞒不报的风险太大,那个神秘人能悄无声息地摸到我的窗外,难保不会有其他人看到或听到什么。一旦官方从别的渠道得知昨夜之事,而我选择了隐瞒,那等待我的将是万劫不复。
主动报告,是唯一的选择,尽管这同样危险。关键在于,如何报告?报告哪些内容?
我必须在官方找上门之前,想好一套滴水不漏的说辞。既要表现出积极配合的态度,又要最大限度地隐藏我知道的真相,尤其是关于“青桐”和“旧林”的部分,更要撇清我与那神秘人的任何关联。
整个清晨,我都在心神不宁中度过。给雨水做早饭时差点切到手,味同嚼蜡地吃完,然后将雨水送去学校。回到空荡荡的屋里,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在炕沿上,一遍遍在脑中推演可能遇到的询问和我的回答。
果然,刚过上午九点,院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自行车铃声和张干事的声音。
“何雨柱同志在家吗?”
该来的,终究来了。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惊魂未定,推门走了出去。
张干事推着车站在门口,脸色比以往更加严肃,眼神锐利地扫过我:“何雨柱同志,李组长要见你,现在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们”?我这才注意到,在张干事身后不远处,还站着那名曾参与抓捕陈赵氏的年轻男子,他面无表情,目光却如同鹰隼般锁定着我。
阵仗更大了。我的心沉了下去,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好。”
没有多余的话语,我跟着他们再次离开了四合院。这一次,没有去街道办,而是被带到了附近一处不起眼、门口没有任何标识的院落。院子很深,青砖灰瓦,透着一种森严的寂静。
我们被引到一间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盏白炽灯散发着冷光的房间里。墙壁是粗糙的水泥面,除了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外,空无一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和压抑感。
李组长已经坐在桌子后面等着了。他今天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色中山装,没有戴帽子,露出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平静,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具穿透力,仿佛能直接看穿人的灵魂。
张干事和那名年轻男子没有离开,一左一右站在门内两侧,如同两尊门神。
“坐。”李组长指了指桌前的椅子。
我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我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何雨柱,”李组长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昨天晚上,大概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你在哪里?做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异常动静?”
问题直接而尖锐,直奔主题!他们果然知道了!或者至少是怀疑!
我心脏狂跳,但早已打好的腹稿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我脸上露出适度的困惑和回忆的神情,然后带着一丝后怕说道:“李组长,昨天晚上……我大概快一点才睡着,之前一直想着院里发生的事情,心里不踏实。后来……后来好像是被一阵风声,或者是什么别的声音惊醒了,具体时间记不清了,然后就一直没怎么睡好……”
我刻意模糊了时间和具体声响,先为自己后面的话留下余地。
“什么声音?”李组长的目光紧紧盯着我。
“就是……好像有人敲窗户?”我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的样子,“声音很轻,一下两下的,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风吹的什么东西碰到了窗户……就没太在意。”
“没在意?”李组长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然后呢?”
“然后……然后好像听到外面有点轻微的脚步声,很快就没了。”我继续按照想好的说辞,“我……我当时有点害怕,就起来凑到窗户边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我就以为是野猫或者什么的,加上心里本来就乱,就没敢再睡,一直在炕上坐到天快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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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整个过程描述成一个胆小者受惊后的反应,强调了自己的“迷糊”、“害怕”和“未深究”,绝口不提任何对话内容。
“也就是说,你听到了敲窗和脚步声,但没有看到人,也没有与任何人对话?”李组长追问,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
“没有!绝对没有!”我立刻摇头,语气肯定中带着一丝委屈,“李组长,我哪敢啊!院里刚出了那么大的事,我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敢跟外面不明不白的人接触?我就是……就是被吓到了,一晚上没睡好。”
我适时地表现出一点情绪,既符合我当下的处境,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博取一丝同情(如果对方有的话)。
李组长沉默地看着我,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那“笃、笃”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敲打在我的心坎上。张干事和那名年轻男子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无形的压力从三个方向挤压过来。
我感觉自己的后背又开始渗出冷汗。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李组长才再次开口,换了一个问题:“‘青桐’……这个词,你听说过吗?”
来了!最核心的问题!
我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却露出了更加真切的茫然:“青桐?什么青桐?是一种树吗?还是……人名?我没听说过。”
我彻底否认,眼神里没有任何闪烁。我知道,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丝一毫的迟疑,都可能被眼前这几位经验丰富的审查者捕捉到。
李组长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仪,在我脸上停留了数秒,似乎想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但我早已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压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那么,‘旧林’呢?”他又抛出一个词。
“旧林?”我继续摇头,眉头皱得更紧,“这……这又是什么?李组长,您今天问的这些……我完全听不懂。是跟后院老太太的案子有关吗?”
我巧妙地将问题引回陈赵氏的案子上,暗示我对这些陌生词汇的困惑源于案件本身的神秘性。
李组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深邃得令人心悸。他不再追问词汇,而是又将问题绕回到了昨夜:“你再仔细回忆一下,敲窗的声音,有什么特点?脚步声是朝哪个方向去的?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听到任何……说话声?哪怕是极其模糊的低语?”
我心中凛然,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一环。我再次“努力”回忆,然后不确定地说道:“敲窗声……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很轻的‘叩叩’声。脚步声……好像是朝胡同口那边去的?太快了,我也不能确定。说话声……真没有!要是有说话声,我肯定就吓死了,早就喊人了!”
我坚持了“未对话”的底线,并且在脚步声方向上给出了一个模糊且不确定的答案(胡同口方向与后院方向相反),尽可能撇清与后院残存线索的关联。
询问又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问题反复、细致,从各个角度试图撬开我的嘴巴。但我始终牢牢守住了事先设定的防线——一个被意外卷入、受到惊吓、所知有限的普通群众。
最终,李组长似乎暂时没有找到明显的破绽。他停止了询问,身体微微后靠,看着我的目光依旧带着审视,但那股咄咄逼人的压迫感稍微减弱了一丝。
“何雨柱,”他缓缓说道,“你的说法,我们会记录并核实。你要记住,配合组织调查,是你的义务。如果隐瞒不报,后果你是知道的。”
“我明白!李组长,我知道的都说了,绝不敢隐瞒!”我立刻表态。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李组长挥了挥手,“记住我们的纪律,管好自己的嘴巴。”
“是!我一定严守纪律!”
我如蒙大赦,站起身,尽量保持着平稳的步伐,在张干事和那名年轻男子的注视下,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地下审问室。
直到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而新鲜的空气,感受到阳光(尽管是冬日惨白的阳光)照在脸上,我才感觉自己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这一关,暂时是过去了。但我知道,李组长绝不会完全相信我的话。暗中的调查和监视,只会更加严密。
而那个神秘人口中的“青桐”与“旧林”,则像两颗不知道何时会引爆的炸弹,埋藏在了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我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更加小心,更加如履薄冰。
审查室的阴影尚未散去,而新的、更加深不可测的迷雾,已经将我重重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