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破铁皮船残骸带来的冲击，比漂流瓶可大多了。几个人围着那锈迹斑斑、焊着化工桶的玩意儿，半天没人说话，只有海浪拍打筏子的单调声响。
“操……真有人啊？”陈威憋出一句，声音有点发干。之前再难再险，好歹觉着这片死海就他们几个倒霉蛋，现在冷不丁冒出别人活动的痕迹，心里头滋味复杂得很。
李娜蹲着仔细看那焊接点，手指虚划着：“技术很粗糙，但思路……很直接。用能找到的最坚固的材料做壳体，用密封容器提供浮力。这需要工具，至少得有能切割焊接的家伙。”
这确实需要工具和技术，不是随便能做出来的
聂思思抱着膝盖，小声说：“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会不会……来抢我们的东西？”她下意识地把装鱼干的筐往身边拢了拢。
蒋甜甜虽然不太懂，但也被大人凝重的气氛感染，紧紧靠着聂思思。
王超没参与讨论，他走到筏子边缘，目光沉沉地扫视着灰蒙蒙的海面。有其他人，意味着可能存在的合作、交易、信息共享……但也意味着竞争、冲突，甚至杀戮。
在这资源匮乏到极点的鬼地方，为了活下去，人能干出什么事，他不敢想。
“把家伙都放在手边。”王超回头，语气不容置疑，“晚上守夜加一个人。‘灰灰’，‘小金’，‘长尾巴’，你们轮流在空中警戒，范围扩大。”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之前虽然危险，但更多是来自环境和变异生物，现在，潜在的“人祸”像一片新的阴云笼罩下来。
那一晚，没人睡踏实。 王超和陈威几乎没合眼，握着斧头和铁棍，耳朵竖得跟雷达似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海上升起浓得化不开的雾。不是水汽那种白雾，是灰扑扑、带着一股子化学品味儿的污浊雾气，能见度骤降到不足二十米。筏子像是被裹进了一团肮脏的棉花里，连桨划水的声音都变得沉闷。
“这鬼天气……”陈威骂了一句，警惕地四下张望，雾太浓，看什么都影影绰绰。
王超心里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雾是最好的掩护，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可能存在的“别人”。
“都精神点！背靠背！”王超低喝。
几人立刻靠拢，形成一个圆圈，面朝外，手里紧紧抓着武器。三只翼龙也焦躁地落在筏子上，伸长脖子，发出低低的、不安的呜咽。
时间在死寂和浓雾中一点点流逝。除了筏子破开污水的细微声响，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这种绝对的安静，比之前的狂风巨浪更折磨人。
突然，站在王超肩头的“小金”猛地扭过头，朝着左前方的浓雾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尖锐、充满警告的鸣叫！几乎同时，“灰灰”也炸起颈羽，对着同一个方向发出了低沉威胁的咆哮！
龙宝们发现东西了！
终于要来了吗？
有东西在雾里！很近！
“准备！”王超心脏骤缩，握紧了消防斧，肌肉绷紧。
陈威啐了一口，举起铁棍。李娜和聂思思把蒋甜甜死死护在中间。
浓雾像幕布一样滚动着，一个模糊的、比他们的筏子要小得多的黑影，缓缓从雾中显现出来。
有船！雾里有船！
真的遇到其他幸存者了！
终于要见面了吗？
那也是一艘……船？或者说，漂浮物。比他们的钢管筏子更简陋，像是由几个破烂的油桶和木板胡乱捆绑而成，形状很不规则。船上影影绰绰站着两三个人影，因为雾气遮挡，看不真切，但能感觉到对方也正死死盯着他们。
对方的船更简陋，看来过得比他们还惨
双方在能勉强看清彼此的距离上停了下来，隔着几十米污浊的海水和浓雾，无声地对峙。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王超眯起眼，努力想看清对方。那船上的人似乎也很紧张，手里好像也拿着棍棒之类的长条状物体。
谁都没有先动，也没有人开口。在这片死亡之海上，第一次遭遇，信任是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对面船上，一个略显沙哑、带着浓重疲惫感的声音，穿透雾气飘了过来，说的是一种口音很怪、但勉强能听懂的通用语：
“你们……从哪里来？”
对方先开口了！
王超没有立刻回答，反问道：“你们呢？”
又是一阵沉默。
雾气似乎淡了一点点，能勉强看到对面船上站着三个人，都是男性，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神像饿狼一样，警惕而锐利。他们手里拿着的，是磨尖了的钢筋和一头削尖的木矛。
“漂来的。”对面那个沙哑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带着审视，“你们……食物多吗？”
这话一出来，王超这边所有人心里都是一紧。果然是冲着资源来的！
陈威忍不住低吼：“干嘛？想抢啊？”
对面一阵骚动，那沙哑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交换！我们可以交换！”
但是拿什么交换呢？
“拿什么换？”王超冷静地问，手依旧紧紧握着斧头。
对面沉默了一下，然后，那个沙哑声音似乎下定了决心：“信息！我们知道一个地方……可能有干净的水，和……没那么毒的鱼群。”
用信息交换！
干净的水！
但是信息可信吗？
王超瞳孔微缩。干净的水！没那么毒的鱼群！这对他们的诱惑太大了！
但，能信吗？
万一是个陷阱呢？
浓雾在海面上缓缓流动，两艘简陋到可怜的“船”，载着各自残缺的希望和深重的戒备，在这片被文明遗弃的死亡之海上，进行着第一次脆弱的、充满猜疑的接触。
是机遇，还是陷阱？
王超看着对方那饿狼般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疲惫但眼神坚定的同伴。
他知道，下一个决定，可能关乎所有人的生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