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山五庄观内,道韵祥和,乙木清气与戍土精粹氤氲交融,恍若自成一方净土。
庭院中央的九爪金龙依旧吞吐着功德玄黄之气,四象笆蕉树无风自动,葫芦藤上的七个宝葫芦散发着朦胧道韵。
新入门的仙鹤、圣兽后裔等各司其职,让这座古老道观平添了几分生机。
镇元子与红云对坐于四象笆蕉树下,历经不周山登顶、收取葫芦藤、讲道西方等一系列大事后,难得的宁静时光更显珍贵。
庭院一角,玄龟静静趴伏,周身气息与大地相连,正在参悟化形之道;
墨麒麟在后山药圃中细心照料着灵植,暗沉鳞甲在日光下泛着幽光;
九头狮子守在山门前,九双眼睛警剔地巡视四周。
然而,镇元子心有所感,他已臻大罗金仙巅峰的修为,隐隐察觉到自身大地之道似乎触及了一层无形的壁垒。
单纯在道场中静修,已难以引动那最终的蜕变。
这日清晨,当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洒在庭院中的九爪金龙鳞片上,折射出万道金光时,镇元子缓缓睁开双眸,眼底似有山川脉络一闪而逝。
他看向对面正在体悟四象妙法的红云,平和开口道:
“红云道友,吾心有所感,欲再入洪荒,行走于大地之上,体悟地脉流转、万物生息之根本,以求大道精进。“
红云闻言,从悟道中醒来,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他深知自己这位道友乃大地化身,静坐潜修固然重要,但行走洪荒,亲身感知大地的呼吸与脉动,亦是修行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洒脱一笑,赤红道袍如流云拂动:“道友大道所向,自当躬行。山中一切有贫道与元君看顾,尽管放心前去。“
镇元子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二者相交无数元会,早已心意相通,无需过多客套。他起身,步履沉稳,如同山岳移位,缓步走出了五庄观的山门。
守门的九头狮子躬敬地低下九首,目送老爷离去;云端巡视的仙鹤发出清越鸣叫,似在送别;就连庭院角落的玄龟也微微抬首,目送那道古朴身影渐行渐远。
离了万寿山福地,镇元子并未施展缩地成寸或遁破虚空的大神通。
他心念微动,周身那浩瀚如渊、令寻常大罗金仙都需敬畏的磅礴气息瞬间收敛殆尽,如同巨鲸潜海,返璞归真。
此刻的他,看上去便如一位游历四方的寻常道者,身着不起眼的土黄色道袍,气息平和,混入洪荒众生之中亦不显突兀。
他的目标明确,乃是那浩瀚无垠的东海。
根据后世记忆,东海之上,隐有三座仙岛,乃混沌碎片所化,自成乾坤,内蕴先天灵机,必有先天灵宝或灵根潜藏其间。此等机缘,于他未来道途或有大用,自当前往一探。
然而,镇元子并未急于赶路。
他既以“体悟大地之道“为名出行,便真正将身心沉浸于这洪荒大地的怀抱之中。
他舍弃了云路飞遁,双足实实在在地踏在苍茫古老的土地之上。
每一步迈出,他都以自身先天戍土本源细细感应。脚掌与大地接触的瞬间,无穷无尽的信息便如同溪流导入江海,涌入他的心田:
地底深处岩浆的缓慢蠕动,如同大地炽热的血液;地脉灵气的汩汩流淌,如同纵横交错的经络;
山川的呼吸,河谷的叹息,乃至亿万微小生灵在地底、在草甸间活动带来的最细微震颤……这一切,共同构成了洪荒大地磅礴而复杂的生命韵律。
他行走过苍翠欲滴、古木参天的原始丛林,亿万载积累的落叶在脚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湿润的泥土气息混合着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途经一片幽深山谷时,镇元子遇见了一群形貌奇特的异兽。
其状如羊,却生有九尾四耳,眼睛长在背上,正是后世《山海经》中记载的“猼??“。
这些生灵胆小谨慎,见生人即躲入石缝。
镇元子观其气息纯净,与世无争,便未打扰,任其自生。山谷深处,他还发现了几株罕见的“丹木“,其叶如谷,其实大如瓜,赤符而黑理,食之可御火。
跋涉过荒芜潦阔、风沙漫卷的西荒戈壁,感受着大地在极端环境下的坚韧与沉寂。
烈日灼烤着龟裂的土地,狂风卷起黄沙,如刀般刮过岩壁,留下岁月的刻痕。
在这里,他体悟到大地“厚德载物“的另一面——那份历经风霜、默然承受的孤寂与刚毅。
在这片看似死寂的戈壁下,他感知到地脉中依然流淌着微弱的灵气,滋养着一些独特的生灵。
在一处戈壁绿洲中,他发现了几只“狰“。
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发出的声音如击石般铿锵。
这些异兽正在绿洲中饮水,见镇元子靠近,立即警觉地竖起五尾,发出警告的低吼。
镇元子感受到它们身上纯正的五行之气,微微颔首,绕道而行。绿洲中央生长着一棵奇特的“沙棠树“,其状如棠,黄华赤实,食之可不溺。
他也曾驻足于奔腾咆哮的大江之畔,看浊浪排空,惊涛拍岸,感受水流亿万年来对大地地貌的塑造与改变,体悟“水“之柔韧与“土“之承载间的相生相克,道韵交融。
江边石滩上,他发现了一些“育沛“,佩之可御瘴气。这些玉石状如琥珀,内中仿佛有流水荡漾。
江中有“冉遗鱼“游弋,鱼身蛇首六足,其目如马耳,食之可御凶邪。这些上古遗种在水中悠然自得,浑然不知后世将濒临绝迹。
更深处,还有“何罗鱼“群游,一首而十身,其音如吠犬,食之可治痈肿。
途中,他不止于感悟天地,亦留心观察着洪荒万类的生存与演变。
开天未久,天地间灵气充沛至极,滋养了无数在后世看来堪称“奇珍“的异兽与灵植。
许多生灵形态古拙,气息纯净,蕴含着独特的本源力量,但在镇元子那源自后世的模糊认知中,它们中的绝大多数,似乎都在未来的某次次量劫之中黯然消逝,最终沦为传说,甚至彻底湮灭于时光长河。
此念一生,镇元子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涟漪。
他乃大地之主,执掌地书,与洪荒大地休戚与共。
这些生灵既是洪荒的一部分,它们的消亡,从某种意义而言,亦是大地本源的一种流失与残缺。
纵然他道心坚如磐石,亦不免生出一丝“见其生,不忍见其死“的恻隐,以及一份身为大地守护者应有的责任。
“既然相遇,便是一场缘法。“镇元子心中默然,“
吾目前无法逆转大势,但于微末之处,留存些许火种,或许亦是全了吾与这片天地之因果。“
心念既定,他再次上路时,便多了一份留意。
在一片终年缭绕着七彩毒瘴的沼泽深处,他发现了一对形如麒麟、却生有鹿角、通体复盖晶莹玉鳞的异兽“玉醴“。
它们以沼泽中特有的灵菌为食,能吞吐毒瘴转化为精纯灵气,其内丹更有解百毒、活死肌的奇效。在后世记忆里,此兽因其神奇效用而遭大肆捕杀,早已绝迹。
镇元子袖袍轻拂,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瞬间笼罩,将那对惊慌失措的玉醴连同它们栖身的一小片沼泽生态完好无损地收入袖里乾坤之中。沼泽中还生长着一些“迷谷树“,其状如谷而黑理,其华四照,佩之不迷。
行至一座寸草不生的赤色山脉,山间有“颙“鸟凄息。
其状如枭,人面四目而有耳,发出的鸣叫声能引动地火。
镇元子见这些异鸟与地火相生相息,颇具灵性,便收取了一对,在袖中空间为其开辟了一处地火充沛的山谷。
山中还有“帝屋树“生长,其状如椒,反伤赤实,可以御凶。
在一座人迹罕至的雪山之巅,他找到了一株不过尺许高、通体如冰晶雕琢、叶片上天然凝结着雪纹的小树“雪魂木“。
此木散发极寒之气,却能滋养神魂,稳固元神,对于修炼冰系功法或神魂受损者乃是至宝。
同样,它亦在未来难觅踪影。
镇元子小心地引动地脉,将雪魂木及其根系所在的万载玄冰一同移入袖中。
雪线附近,他还发现了一些“白猿“,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见则大兵,但这些白猿此刻正在雪地中嬉戏,浑然不知自己的出现预示着灾祸。
雪山顶上还有“诸犍“出没,其状如豹而长尾,人首而牛耳,一目独存,善啸。
这些异兽在雪地中留下深深的足迹,镇元子见其凶猛异常,却也是天地造化所生,便也收取了一对。
更令人惊奇的是,他在一处冰洞中发现了一群“寒号鸟“,其状如鸡而白首鼠足,能够御寒。
他还遇见了一种名为“幻光蝶“的奇异生灵,其双翅挥洒间能折射光线,制造出迷离幻境,群舞之时,甚至能引动小范围的空间涟漪。
它们美丽而脆弱,对生存环境要求极高。
镇元子没有惊扰它们,只是悄然将一片凄息着数百只幻光蝶、生长着它们唯一食料“月光苔“的林地,整体搬迁进了袖里乾坤。这片林地中还有几株“文茎树“,其状如梨而赤理,食之已聋。
在一片幽深的竹林中,镇元子发现了后世《山海经》中记载的“帝台之棋“。
这些五彩石子散布尔间,状如鹌卵,散发着温润光泽。
据载,这些石子乃神灵奕棋所用,佩之不蛊。
镇元子见其蕴含少量先天五行之气,便收取了数万枚,置于袖中温养。
竹林中还生活着一些“狌狌“,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食之善走。
途经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水中有“文鳐鱼“嬉戏。
其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
这些灵鱼见人不怕,反而好奇地靠近。
镇元子见其灵动可爱,便收取了一群,在袖中空间开辟了一处水域供其凄息。溪边还有“怀木“生长,其状如樗,实如瓜,食之不忘。
在一处开满奇花异草的山谷,镇元子遇见了“钦原“。其状如蜂,大如鸳鸯,蜇鸟兽则死,蜇木则枯。
这些凶物虽毒,却也是天地造化,镇元子小心避开其锋芒,收取了一些置于袖中特辟的毒瘴之地。谷中还有“嘉果树“,其状如桃而方茎,食之不劳。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有灵智未开、却力大无穷、披毛戴角的“雍和“,其状如猿,赤目赤喙黄身,见则国有大恐;
有歌声能抚慰心神、形如百灵却尾生七彩翎的“妙音鸟“;
有潜藏于地火熔岩之中、以精金为食、甲壳坚不可摧的“酸与“,其状如蛇,四翼六目三足;
还有“鵸鵌“,其状如乌,三首六尾而善笑,服之使人不厌,又可以御凶。
在一片水泽中,他还发现了“旋龟“,其状如龟而鸟首虺尾,音如判木,佩之不聋;
在密林深处,遇见了“狸力“,其状如豚而有距,见则其县多土功;在荒原上,看到了“鴸鸟“,其状如鸱而人手,音如痹,见则其县多放士。
镇元子并非毫无选择。
他所收取的,多是那些灵性充沛、跟脚独特,但在其模糊感知中“气数“似乎不长,或是对环境变迁极度敏感、极易消亡的种类。
他并非滥发慈悲的圣人,行事自有其准则。
这些生灵被他以袖里乾坤的大神通收纳,并非囚禁。
他在袖中空间内,凭借对大地法则的深刻理解与地书之能,为每一种生灵都仿真再造了它们最适宜的原始生存环境——该有沼泽的便有沼泽,该有雪山的便有雪山,该有林地的便有林地,并引动外界灵气源源不断注入,维持其生机循环。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些生灵在镇元子的袖里乾坤中,反而获得了一片不受外界劫气、战乱影响的“诺亚方舟“,失去了在广阔洪荒天地间自由迁徙的可能,却得以在一种被庇护的状态下,延续其族群血脉,避免了那注定的灭绝之局。
“它们虽然失去了自由,但获得了延续族群的机会。“此乃得失之间,难以简单定论。
镇元子一路东行,步履从容,时而驻足感悟大地脉动,时而出手收取那些“有缘“的珍奇生灵。
他的袖里乾坤之内,俨然正在逐渐演变成一个微缩的、包罗万象的洪荒生物图谱,一个独属于他的“万物收藏馆“。
他并未刻意追求速度,但以其道行,即便步行,速度也远超寻常金仙飞遁。
如此,不知历经几多寒暑,跨越了无尽山河,横穿了小半个洪荒大陆,那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终于扑面而来,浩瀚无垠、碧波万顷的东海,已然遥遥在望。
站在海岸线的礁石之上,眺望那水天一色、茫无涯际的蔚蓝,镇元子古朴平静的脸上,也微微露出一丝凝重。陆地是他的领域,而这片浩瀚海洋,则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查找那缥缈无踪、天机隐晦的三仙岛,绝非易事。
海岸边,他看到了一些“陵鱼“在水中游弋,其状如鱼而人面,手足俱全;天空中飞过几只“鵕鸟“,其状如鸱而赤足直喙,黄文白首;
礁石间爬行着“珠蟞鱼“,其状如肺而有目六足,常吐珍珠。这些海洋生灵与陆地生物截然不同,带着大海特有的神秘气息。
他略作调息,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随即一步迈出,踏足于波涛之上。
周身气息愈发内敛,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开始向着这片未知的蔚蓝国度,谨慎而又坚定地蔓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