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沉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压抑。
龙椅上的皇帝夏鸿,半阖着眼,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紫檀扶手,仿佛只是例行公事地听着朝臣奏对。
但他的目光偶尔开阖间,那深藏于浑浊之后的锐利,如同蛰伏的苍龙,扫过殿下众臣,让那些心怀鬼胎者脊背发凉。
四皇子夏豹站在队列中,努力维持着镇定,但袖中微微颤斗的手和眼底无法掩饰的血丝,昭示着他一夜未眠的惊惶。
昨夜派出的精锐如同石沉大海,连同那位宗师巅峰的“鬼影”都杳无音信,这让他感到一种脱离掌控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就在户部官员奏报漕运事务时,一直沉默的皇帝忽然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让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昨夜,皇城之内,不甚安宁啊。”
一句话,如同惊雷,在众人心头炸响。尤其是四皇子夏豹,心脏几乎骤停。
皇帝的目光似是无意地掠过夏豹,却让他感觉如同被冰冷的刀锋刮过。“朕的京城,天子脚下,竟有数十高手夜聚皇子府邸,喊杀之声,虽短暂,却也传到了朕的耳朵里。”
他顿了顿,看着下方瞬间煞白的几张面孔,语气平淡却带着山岳般的重量:“老八的府邸,什么时候成了江湖豪客的演武场了?嗯?”
“父皇息怒!”大皇子夏龙连忙出列,“想必是些不开眼的毛贼,惊扰了八弟……”
“毛贼?”皇帝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什么样的毛贼,能劳动影楼‘地’字部的副统领‘鬼影’,还有西域黑沙帮、金驼堡的长老亲自出手?什么时候,朕的皇儿们,已经能驱使这等‘毛贼’了?”
轰!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皇帝不仅知道昨夜有袭击,甚至连来袭者的身份、来历都一清二楚!这份洞察力,让所有皇子、包括那些自以为隐秘行事的朝臣,都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原来,他们的一举一动,从未真正脱离过这位日渐衰老的皇帝的视线!
夏豹更是面无人色,浑身冰冷。他最后的侥幸被彻底击碎。
皇帝没有再看夏豹,仿佛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转而将目光投向御案上几份早已准备好的奏折。
“说回正事吧。”皇帝的语气恢复了淡漠,仿佛刚才只是随口提了一件小事,“北疆军械走私一案,三司会审,已有初步结果。兵部侍郎张谦,漕运总督……”他一连点了七八个名字,皆是四皇子一党的内核成员。
每点出一个名字,就有一名官员面如死灰地瘫软在地。
皇帝对每个人的罪证、牵连事项如数家珍,逻辑清淅,证据链完整,根本不容辩驳。
直到此时,众人才恍然惊觉,皇帝将昨夜袭击与今日朝堂问罪放在一起,绝非偶然!
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你们私下里的龌龊勾当,结党营私,甚至兄弟相残,朕都知道!朕不说,不代表朕不知道!而一旦朕开口,便是雷霆万钧,绝无转寰!
“老四,”皇帝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夏豹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你,可知罪?”
夏豹噗通一声跪倒,所有的狡辩和侥幸在皇帝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化为齑粉,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他知道,父皇不是在问他知不知道走私案,而是在问他知不知道袭击兄弟、勾结影楼、引西域势力入京的罪!
“儿臣……儿臣……”他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太让朕失望了。”皇帝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比雷霆之怒更让人恐惧,“权欲熏心,勾结外邦,残害兄弟,哪一条,都够你万死!”
“父皇开恩!父皇开恩啊!”夏豹涕泪横流,连连叩首。
大皇子和三皇子看着这一幕,心中亦是凛然。
他们本想趁机落井下石,瓜分势力,但皇帝展现出的绝对掌控力,让他们不敢再妄动分毫。谁知道父皇手里,又掌握了他们多少把柄?
六皇子夏贤垂着眼睑,站在队列中,姿态依旧谦和温润,仿佛周遭的一切风暴都与他无关。只是在那宽大的袖袍之下,指尖微微捻动着一枚温玉扳指,速度比平日快了几分。
“传朕旨意。”皇帝不再看瘫软的夏豹,声音传遍大殿,“涉案官员,革职查办,依律严惩!四皇子夏豹,削去所有爵位、差事,圈禁宗人府,非诏不得出!其名下所有产业,充入国库!”
圈禁宗人府!这比禁足府中严厉何止十倍!几乎宣告了夏豹政治生命的彻底终结,甚至人身自由也完全丧失。
“至于老八……”皇帝话锋一转,语气似乎缓和了些,“受了惊吓,着内务府拨付药材补品,安心静养。皇城戊卫统领护佑不力,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轻描淡写,便将昨夜那场腥风血雨定性为“惊吓”和“戊卫不力”,既保全了皇家的颜面,也隐隐透出一丝对八皇子的维护,却又点到即止,并未深究。
朝会在一片死寂般的氛围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