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小时,也许只有几分钟。
在一片黑暗和排泄物的恶臭中,赵斗彬醒了。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剧痛,喉咙这会儿也疼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牢房门前。
铁门上的小窗“眶当”一声被从外面拉开,狱警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赵斗彬!起来!有位长官要提审你。”
长官?提审?
赵斗彬的心沉了下去。
这意味着新一轮的折磨又要开始了。
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了吗?
赵斗彬身体想动一下,手臂却完全麻木,关节部位肿胀变形,稍微用力就传来撕扯般的刺痛。
他只能靠着墙壁,一寸寸撑起身体,一步一顿。
赵斗彬地跟在狱警身后,跌跌撞撞走向审讯室。
沉重的铁门再次打开。
灯光刺得赵斗彬几乎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准备迎接新一轮酷刑风暴。
然而,预想中手持刑具的行刑手并未出现。
金属审讯桌后面,只坐着一个人。
他穿着保安司令部深墨绿色校官常服,看肩章应该是少校军衔。
那人面容冷峻,正低头看着手中摊开的一份文档,手边放着的白瓷咖啡杯里,还升腾着小股热气。
这时,林恩浩抬起眼,目光落在赵斗彬身上。
他对着押送赵斗彬进来的狱警地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把门带上,门口不需要留人。”
“是,长官!”两名狱警没有任何迟疑,干净利落地敬了个礼。
他们迅速退出了审讯室,顺手将门“眶当”一声关上。
作为情报处处长,林恩浩有单独提审西冰库关押“涉北”嫌犯的权限。
当然仅限于情报收集而非最终处置,处置权仍在张顺成中校手中。
审讯室内,只剩下一片死寂、
“赵斗彬少校。”林恩浩打破了沉默。
他没看文档,也没碰手边的咖啡,眼睛盯着对方:“我是保安司令部情报处的林恩浩“林林恩浩?”
赵斗彬肿胀的眼皮费力抬起,试图更清淅地聚焦对面的男人。
这个名字,在关进西冰库之前,他听说过。
那个带队在二号桥干掉叛军和敌方杂碎,平定惊天大乱的英雄。
当时整个陆军三师都传遍了这个名字,可惜没见过真人,现在见到了。
赵斗彬干裂起皮的嘴唇蠕动着,喉咙里火辣辣的剧痛让他只能挤出嘶哑的声音。
“我—我——说话——喉咙—痛—
林恩浩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急着说话。
西冰库种种酷刑里面,有几种就是专门针对口腔的。
太惨,不便展示。
林恩浩指了一下桌面上的文档,淡淡说道:“你的原始口供我已经看了,确认无误吧?”
西冰库审讯过程中,犯人的原始口供务必真实无误,不管说什么。
至于最后定罪的口供,那是另外一份。
他点了一下头:“是的——”
看着他这副痛苦模样,林恩浩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把声音放缓了一些:“我说,你点头摇头就行,省点力气。”
赵斗彬点了一下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林恩浩的善意,他能体会到。
问了几句话后,林恩浩忽然起身,走到审讯室铁门前。
他贴近气窗,向外面看了一眼。
走廊空空荡荡,门口的警卫果然识趣地退到了远处尽头。
确认没人,林恩浩转身返回。
他绕到审讯椅侧面,掏出钥匙。
“嗒、嗒”两声轻响,林恩浩解开了锁住赵斗彬手腕的金属扣。
“长——-长官,你一一”赵斗彬瞳孔猛地一缩,意识里瞬间闪过千百个念头。
这是最后的试探?
还是要给他换个更残忍刑具的前奏?
林恩浩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喉咙有伤,我说,你听着就好,别激动。”
赵斗彬再次点头。
“你带的兵,不错。”林恩浩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贴着赵斗彬的耳朵,“他们为了救你想了个法子。
“绑了河昌守,拿他来换你出去。”
赵斗彬只感觉脑子“喻”地一声就炸了!
剧痛的喉咙,也阻挡不了他的反应。
赵斗彬脖子上的青筋瞬间起,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啊一”
“他们这是找死,找死啊—”
“不要慌。”林恩浩示意赵斗彬不要激动,“那帮莽撞的家伙,已经被我截住了。”
他特意加重了“截住”二字,强调事态已在掌控。
“现在他们已经被我安排住进酒店,好吃好睡,一根汗毛都不会少。”
赵斗彬剧烈地喘息着。
憋了许久,他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字:“长官,谢谢你——”
“你的事,我查过了。”林恩浩的声音很淡定,“这里面的猫腻我都清楚,我会还你清白。”
赵斗彬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钉在林恩浩脸上:“长官,您真能做到?”
林恩浩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任何多馀的表情,只是点了下头:“你等着就行。”
随即他话锋一转:“我跟这里的狱警打过招呼了,给你挪个干净点的窝。”
他不再多言,拿起桌上那顶军帽,戴在自己头上。
“我去找管你案子的张顺成中校聊聊。”
林恩浩转身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前停顿了一下,侧过半边脸,阴影遮住了他部分面容。
“捞你出来,不是问题。”他稍稍停顿,似乎在衡量什么,“不过,出来之后-你的军衔,八成是保不住了,先作好心理准备。”
“能能出去就行。”赵斗彬艰难地吸着气。
林恩浩嘴角似乎勾了一下,又似乎没有:“行,等我消息。”
铁门打开后又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审讯室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白炽灯的光芒依旧刺眼,空气里的血腥味也没有散去。
对赵斗彬而言,绝望的深渊中,似乎撕开了一道透着光的裂口。
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感受到了一种真实活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