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婚礼结束后的第七天,一只羽毛凌乱的渡鸦穿过清晨的薄雾,降落在红堡的鸦巢。学士取下信筒,看清火漆上的印记后,脸色微变,匆匆送往首相塔。
泰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读到一份关于谷物收成的普通报告。他慢慢折起信件,放在一旁,继续用餐。但侍立一旁的侍从注意到,公爵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这不是激动,而是长期重压终于缓解时,肌肉无意识的反应。
当消息在朝会上正式宣布时,大厅里爆发出截然不同的反应。
国王乔佛里兴奋地从铁王座上跳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涌起病态的红晕。“好!太好了!把那个狼崽子的头给我带来!我要用它来喂狗!不,我要把它插在枪上,让所有人都看看反叛者的下场!”他尖声大笑,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令人不寒而栗。
瑟曦太后脸上露出了灿烂而冰冷的笑容,她举起酒杯,向父亲致敬。“这是兰尼斯特有债必偿的时刻,父亲。”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意,但眼底深处,或许闪过一丝对如此大规模屠杀的细微不适,旋即被权力的喜悦淹没。
深夜,首相塔内只剩下泰温和小指头以及他的核心幕僚。
“波顿和佛雷,他们做得……很彻底。”泰温的声音低沉,“但过分的残忍,会引来不必要的反弹。”
瓦里斯则用他丝绸般的声音说:“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公爵大人。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确保这些种子不会找到合适的土壤发芽。比如,那位带着银龙在东方作客的先生,以及他那位雄心勃勃的女主人。”
泰温公爵走到窗边,望着黑水湾。“传令下去,”他头也不回地说,“重赏波顿和佛雷家族。同时,加强龙石岛方向的巡逻,史坦尼斯还没死。另外,”他转过身,目光锐利,“我要知道弥林那边的最新动向,每一条船,每一个消息,都不能错过。”
君临在表面的胜利狂欢下,暗流更加汹涌。泰温很清楚,一场战争的结束,意味着另一场更复杂博弈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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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像一场瘟疫,伴随着冬日的寒风,迅速传遍了北境和河间地的每一个角落。它不是通过官方的渡鸦,而是通过逃难的平民、溃散的士兵和幸存的贵族骑士那颤抖的嘴唇传播的。每一个听到“红色婚礼”细节的人,先是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是撕心裂肺的悲痛,最后化为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恐惧。
在临冬城的废墟附近,恐怖堡的士兵接管了城堡,剥皮人的旗帜在城头飘扬,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威胁。幸存的史塔克封臣们——安柏家族、莫尔蒙家族、卡史塔克家族等——收到了来自卢斯·波顿的“安抚”信,信中要求他们宣誓效忠新的“北境守护”,并警告任何不轨行为都将招致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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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北境死寂的压抑不同,河间地的怒火以另一种方式燃烧起来。在神眼湖附近一片隐蔽的森林空地里,篝火旁围坐着一群形貌各异的人——他们是“无旗兄弟会”。
“他们打破了宾客权利,”贝里的声音在寂静的林中回荡,带着一种神圣的愤怒,“这是对诸神、对人类最神圣律法的践踏。史塔克家族的血,不能白流。”
“为了史塔克!”一个满脸胡须的士兵吼道。
“为了凯特琳夫人!”一个曾经受过徒利家恩惠的河间地农民哭泣着喊道。
兄弟会的成员,许多本身就是被战争逼得走投无路的河间地人,此刻被一种强烈的复仇情绪和正义感笼罩。他们不再仅仅是为了生存而战的土匪,而是有了更明确的使命:向佛雷家族和兰尼斯特家族讨还血债。
“猎杀!”众人齐声低吼,誓言在森林中回荡,如同幽灵的集结号。兄弟会化整为零,像致命的阴影,开始活跃在河间地的道路和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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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石岛上,阴郁的石雕巨龙俯瞰着波涛汹涌的黑水湾。,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国王正对着一张巨大的维斯特洛地图凝神思考,眉头紧锁。梅丽珊卓女士,那位红袍女巫,静立一旁,仿佛一团人形的火焰。
“所以,少狼主死了。”史坦尼斯的声音如同岩石摩擦,“一场可耻的背叛。但这改变不了事实:他是僭越者,自称北境之王,与我争夺铁王座。”
“陛下,”戴佛斯谨慎地开口,“北境现在群龙无首,对兰尼斯特充满仇恨。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梅丽珊卓这时开口,她的声音带着某种催眠的韵律:“陛下,我在火焰中看到了。冰与火的战争才是真正的战争。长城才是关键,而非这座冰冷的石岛。北境的混乱,是光之王为您打开的通道。真正的敌人,在北方的冰雪之中。”
史坦尼斯锐利的目光扫过地图,最终定格在地图最顶端的那道黑色长线——长城。他一直在犹豫,是继续攻击君临,还是北上应对野人的威胁。红色婚礼的发生,以及梅丽珊卓持续的预言,似乎让天平倾斜了。
“兰尼斯特暂时赢得了南方,”史坦尼斯最终做出了决定,语气斩钉截铁,“但他们坐在火药桶上。而长城……如果守夜人倒下,整个王国都将不复存在。准备船只,戴佛斯爵士。我们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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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城堡的夜晚总是格外漫长。诺刚刚结束巡逻,在司令塔的炉火旁暖手,就听到了伊蒙学士用颤抖的声音告诉他的消息。
罗柏死了。凯特琳夫人也死了。临冬城……彻底陷落了。
琼恩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比塞外的风雪还要冰冷。他失去了同父异母的兄弟,失去了他视为母亲的女人。那个他从小长大的家,如今只剩下废墟和仇敌。他靠在冰冷的石墙上,久久说不出话。塔利担忧地看着他。
悲伤过后,是更深沉的忧虑。雷德领导的野人大军即将南下,而长城以南的王国却陷入了如此惨烈的内战和背叛。如果长城失守,谁来保护北境?谁来保护七国?史塔克家族的覆灭,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守夜人的职责是何等沉重和孤独。他必须变得更强大,才能应对即将到来的、来自墙内墙外的双重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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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庭的长夏厅内,晚风送来玫瑰园的馥郁香气,却吹不散空气中凝重的思绪。提利尔夫人,这位年迈却眼神锐利如鹰的“荆棘女王”左右,只留下她最疼爱的孙女玛格丽·提利尔。桌上摊开的,是一封来自君临的密信,详细描述了孪河城发生的、被称为“红色婚礼”的惨剧。
奥莲娜夫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用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信纸,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瞧瞧,玛格丽,”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冷冽的嘲讽,“泰温老狮子这一手,真是又狠又毒。他清除了心腹大患,却也把北境和河间地的仇恨,用血和火烙在了每一个幸存者的骨子里。”
年轻的玛格丽穿着精致的淡绿色长裙,美丽的脸庞上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惊悸。她虽然早已见识过权力的游戏,但如此规模的背信弃义和残忍屠杀,依然让她感到心惊。“祖母,他们……他们竟然在婚礼上动手,宾客权利……”
“宾客权利?”奥莲娜嗤笑一声,打断了她,“在铁王座面前,权利不过是弱者安慰自己的借口。泰温教会了我们所有人一件事:为了胜利,他可以没有任何底线。”她浑浊却无比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玛格丽,“这才是你需要记住的,孩子。仁慈和荣誉在权力的角斗场里,往往是最先被牺牲的祭品。”
玛格丽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她知道这是祖母在给她上课。“那……这对我们和高庭意味着什么?乔佛里……”她提到了她名义上的未婚夫,那位残暴的小国王。
“意味着我们的‘盟友’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也更不可靠。”奥莲娜冷冷地说,“今天他们可以这样对待史塔克,明天如果高庭阻碍了他们的路,你以为泰温会对我们手软吗?乔佛里那个小怪物?”她摇了摇头,“我们与狮子的联盟,是基于利益,绝非信任。现在,这利益的天平需要重新评估了。”
老玫瑰的目光变得幽深,她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重重迷雾,看到狭海对岸。“君临的棋局越来越凶险了。泰温赢了这一仗,但也把自己的根基放在了火山口上。我们不能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一群疯狮子身上。”
“祖母,您是说……”玛格丽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奥莲娜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孙女:“我听说,东方的厄索斯大陆很不平静。一位坦格利安家的女孩,带着三条龙,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甚至……她身边还有一个有趣的东方人,据说能驾驭一条银色的龙。”她顿了顿,给玛格丽消化的时间,“龙,是比狮子和玫瑰更古老、更强大的力量。如果有一天,真正的龙要飞回来了,高庭这朵玫瑰,应该开在哪一面墙上才能继续绽放,需要早做打算。”
玛格丽的心跳微微加速。她明白了祖母的深意。高庭不能只有一个选择。她在君临要继续扮演好未来王后的角色,但高庭必须开始悄无声息地探索其他可能性,尤其是东方那支新兴的、拥有巨龙的力量。这并非背叛,而是生存的智慧。
“我明白了,祖母。”玛格丽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和成熟,“我会在君临小心行事。同时,我们会留意东方的……风声。”
“很好。”奥莲娜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记住,真正的玫瑰,不仅要有美丽的花朵,更要有深扎土壤、能汲取各方养分的根系。去吧,孩子,未来的高庭需要你的智慧和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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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恩的阳戟城,沐浴在永不褪色的烈日下。泰尔亲王坐在轮椅里,听着弟弟奥柏伦亲王(“红毒蛇”)愤慨地讲述红色婚礼的惨状。
“又是兰尼斯特!”奥柏伦眼中燃烧着怒火,“他们用诡计谋害了伊莉亚和她的孩子们,现在又用同样的手段屠杀了史塔克!道朗,我们还要忍耐到什么时候?”
道朗亲王平静地看着庭院中嬉戏的孩子们,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奥柏伦,愤怒是毒药,但耐心是解药。尼斯特很强,但现在,他给了我们更多的盟友——那些隐藏在北方和河间地血泊下的亡魂。史塔克的覆灭,会让很多原本中立的人看清狮子的真面目。”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弟弟:“我们要等的,不是一个复仇的机会,而是一个能彻底埋葬狮子的机会。让泰温去享受他血腥的胜利吧,他每多一个敌人,我们的‘长矛’刺穿他心脏的那一天,就更近一步。继续训练你的沙蛇,奥柏伦,但告诉她们,要像沙漠中的毒蝎一样,等待最适合的时机出击。”
多恩的复仇之矛,在烈日下打磨得更加锋利,但依然引而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