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的记忆不断往回溯,往昔的一幕幕如影象一般在眼前浮现,最后记忆定格在了燕家岭。
燕家岭,大雾山。
虽说女大十八变,但这眉眼五官,以及方才那三人口中的燕家馀孽都指向了一人,燕晓兰。
也即是苏牧接取的第一个捉刀人悬赏,从赵宣几人手中救出的那位燕家小姐,当初还是这丫头带看自己找出了两枚冲筋丸。
数年过去,没想到再见却是这等境地下。
“看来燕家多半是出事了—这丫头身上也必然发生了什么,有过某种机缘,不然如何能在数年不到从寻常人晋升为七品——但有点太弱了些。”
苏牧眼眸闪动,此刻已经能猜到燕晓兰想要做的事情,他回忆起方才燕晓兰的战斗,虽说是遭受暗算,但身为七品易筋武者也不至于如此屏弱。
先不说实战经验,就说换做任何一名死在苏牧手中的易筋武者,手中有兵器的情况下也不至于被那等暗器轻易伤到,劲力灌注兵器后足以自保,但这燕晓兰却是自保都做不到。
心念急转,苏牧先是取出几枚解毒药为昏迷的燕晓兰服下,暂时遏止体内毒素蔓延发作,旋即推动轮椅往山下而行。
苏牧没有往白河镇而去,登高远眺往远离白河镇的一处村庄而行。
“还好当初请老木匠打制了这轮椅。”
此刻苏牧颇有些无奈,这轮椅是他为自己打造的,眼下却成了搬运燕晓兰的工具,此外也无形中成了手杖一类的工具,倒也可以辅助苏牧行走。
就这么颤巍巍一路推行了数里地,眼前出现了几点火光,一块刻字石头入目:五牛村生人入村,引得村子里看家狗连连犬吠。
很快有村民被惊醒,一名农家汉子警觉地抄起犁耙往屋外望去,瞧见一个推着轮椅的年轻人到来。
“你是谁?”
“天黑店远,我们两人想要借住一晚。”说着苏牧摸出了一锭银子。
汉子之后又一名妇女从院内走出,那汉子颇有些迟疑,这两人看着行踪颇为可疑,那女子面上还戴着一张面具。
但那妇人眼中只剩下那一锭银子,这么一锭银子他们一家子一年都赚不到这般多,何况屋外其他村民脚步声趋近了,晚了这锭银子指不定就要被其他家抢去了。
“好说,好说,你们快进来吧,这屋外凉。”妇人连忙上前收过银子揣入衣襟里,“二愣子你还愣着做什么。”
被唤作二愣子的汉子,眼看自家婆娘将钱收了,又见两人中女子是昏迷的,另一人走起路来也是跟跪着的,看着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样的两人就算有列心,自己应该也能有防备之力。
当下汉子一咬牙,带着两人入屋去。
汉子将两人带入屋,妇人则是在外应付,很快将闻声寻来的村民打发走了。
“劳烦两位取一盆热水。”
“我这就去烧水。”
两人被安置在挨着柴房的一间偏房里,很快一盆热水送来,苏牧关上门,手中灵光一闪手中出现了一包银针。
当下苏牧开始仔细检查起这燕晓兰的身体情况,确定毒素所在后,旋即持银针在烛焰上来回消毒。
“燕姑娘,得罪了。”
苏牧轻解衣衫施银针,不多时,那昏迷不醒的燕晓兰胸膛处与口中涌出黑血,苏牧将毒血从体内全部逼出,用干净热水简单擦拭一番施针处,再取出一枚用于补气血的气血丸便是救治完成。
之后苏牧伸手游离在了燕晓兰各处筋脉与骨骼处,一番检查下来眸子里闪过惊与恍然。
他此前的判断果然没有错。
这燕晓兰的武道颇为怪异,锻骨方面只是一次锻骨的铁骨,就连韧骨都没能达到,至于炼劲境界更是离谱,只是一次炼劲的明劲层次。
但与炼劲与锻骨相比,燕晓兰却在易筋上达到了三次易筋,与眼下的苏牧易筋境界相当,这也便是苏牧此前感知到的怪异感。
这燕晓兰的劲力和锻骨与易筋境界完全不匹配,给人的感觉就好似一条世间罕见的蛟筋挂在了一张最为低劣的杨木弓上的怪异。
“妖兽天生开启武途,乃天生的武者,其血液具备淬炼血肉筋骨之效,多半是那火雀血在淬炼经脉方面有着奇效。”
苏牧眼眸闪动,心中对这等怪异的情况有了猜测,不免也想起那长平妖道的青衣文土听闻火雀血眸子里闪过的贪婪。
一时苏牧心头火热,对火雀血越发期待起来。
“让此前一个不习武之人在数年内连破三品,只怕是六品的妖兽之血!”
苏牧摸出了燕晓兰的骨龄,不过十八岁,只比苏牧大上一点,十八岁之龄便成就七品易筋,这是洪门武馆悉心栽培的章晋、上官雪等武馆天才都做不到的事,放眼三县之地也可称为天才。
只是由此苏牧心头也生出一个疑惑,他注意到燕晓兰身上的气息没有给他虚浮的感觉,按理说这等依靠外物冲击的境界应当与服用“冲筋丸”、或是蒙特内哥罗四护法那些人一般。
但眼下的燕晓兰却不是这种情形,这丫头的根基虽然看似离谱,与常理相,但却颇为牢固扎实,日后只需将炼劲和锻骨补齐便可,也并未透支未来武道潜力。
“莫非,下三品淬体境其实并没有所谓的先后不对,还是需要先修出劲力,但之后其实无需先锻骨,反而可以先易筋?”
轮椅上的苏牧若有所思闭上双眼,陷入了沉思,不久后他重新睁开眼,如今来看他的猜想确有可能,只是燕晓兰的情况太过特殊,不能以常理论,当下苏牧不再继续深思,检查起今夜诛杀长平妖道三人的收获。
灵光一闪,苏牧手中出现了一沓染血的银票,三人身上共搜出两千三百两银票。
“还行。”
若是换作以往也能算一笔不菲的钱财,但眼下苏牧却是看不太上了,毕竟他手中须弥戒中足足有五万多两银票,其中沧河县郭家贡献了一万九千两,锻兵坊武叔买下赤翎刀也有两万两,这里便有三万九千两了。
苏牧快速清点一番其馀物件,很快搜出了两本秘籍和一个檀木盒子。
“《分蛇剑》,《裂石刀》—一刀一剑两门七品武学,这长平妖道的来头果然不小。”
最后苏牧揭开檀木盒子,盒子一开启苏牧便是眉头一挑微皱,定晴看去那青枣核大小的药丸呈现为灰黑之色,通体浑浊透出一股浓厚的腥臭味。
苏牧鼻子微动,从中分辨出人血的味道,此外其上有着一道不明显的淡白色纹理。
以苏牧如今圆满的炼药,和接近圆满医术来看,这药丸品质不低,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药丸,炼制手法必然极其残忍,可能就是那三人口中以人为炼丹材料炼制出的东西。
这一瞬,苏牧想要直接捏碎这枚药丸,但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想,苏牧目光落在那道不明显的淡白色纹理上,不禁想起了黑虫老人身上得来的那枚药丸。
此前他并未多想,但如今他已是炼制出半步七品宝器的锻造师,所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炼器与炼药上也有几分相通,既然有入品宝器,自然也有入品丹药,这道纹理多半就是和入品器纹相当的入品丹纹。
“这枚药丸与黑虫老人身上那枚皆是入品丹药?”
苏牧眼眸微眯,脑海中当即浮现出这么一个念想,此外他也想起了此前他得到妖血炼制玉骨丸时,某些品质极高的玉骨丸上也会出现几点莹白色斑点。
“原来如此或许是我的炼药技艺差了,不然完全可以将玉骨丸也炼制成入品丹药,也难怪玉骨丸能有那等强大药效,能够在三次锻骨之上继续淬炼骨骼。”
思及此,苏牧也不禁有些感慨眼界的重要性,若是此前他只怕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些清点完战利品,轮椅上的苏牧重新合上双眸继续推演起猿戏和鹤戏。
长夜无话。
清晨之前,床榻上的燕晓兰醒来后,俏脸一紧当即从床上坐起。
“这里是哪里我还活着?”
检查身体的燕晓兰很快注意到自己体内的毒素已经被逼出,低头看去,面具下的俏脸当即一红,发现有人动过自己的衣物。
待得思绪平复下来,燕晓兰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轮椅上的身影,一时间她浑身一颤想明白了一切。
这时轮椅上的苏牧才缓缓睁开眼。
燕晓兰看到苏牧睁眼,眸子有些闪铄,但很快从床上站起身来然后抱拳深深一躬,“多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前辈你这是?”
下一息,燕晓兰面上的感激与愧疚倾刻变为了目定口呆,苏牧就这么直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然后又重新坐下了。
“可以说说那火雀血了吗?我不喜欢被人骗。”
苏牧淡淡开口,令的燕晓兰浑身又是一颤,不禁想起了林中这轮椅上苏牧瞬息连杀三人的凶悍一幕,她咽了一口水连忙开口。
“前辈,我万不敢骗与你,如前辈所见,小女子能在二十之前便易筋有成,就是因为服用了不少火雀血!”
说着,燕晓兰一咬牙将面上的面具取下,露出一张俊美、青春的面容,任谁看上一眼,也知眼前之人年纪不会超出二十,只是燕晓兰在苏牧面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燕晓兰一证后才后知后觉,前辈既然出手为自己逼出毒素,自然已经知晓此事了。
“说说看,你想怎么交易?”
苏牧暗道一声果然如此,旋即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前辈,小女子名燕晓兰,本是燕家岭燕家之人,数年前我燕家遭遇这长平道妖人的袭击,致使我燕家家破人亡,如今就连我小弟也遭了毒手”
燕晓兰神情悲痛,咬牙切齿开口。
“我已探清这帮妖人的据点,小女子想请前辈出手将他们全杀了就算不能也需让他们付出最惨重的代价,若前辈助我一臂之力,剩下的火雀血定尽数赠予前辈,小女子这条命若是前辈想要,也大可拿去!”
“我想知道你们燕家的火雀血从何来?”
闻言燕晓兰眼中闪铄着追忆之色,娓娓道来,“小女子数年之前曾被一贼人掳上大雾山,后来得一仗义侠客出手相救,那大雾山中有一座山君庙,此后小女子便是时常上山君庙烧香。”
“一次偶尔,烧香时小女子曾听到了山君庙后传来几声怪异的叫声,走出一看发现雪地上多了一行兽类脚印,那日我好奇追寻着脚印来到大雾山深处,最终发现了一处隐秘的洞窟,其中有着一头庞大的火雀户体,那火雀展翼只怕有四五丈大小,身上有着与其他妖兽搏斗留下的撕咬伤痕,死去不知多少年后通体翎羽依旧如火焰明艳。”
“之后兴许是火雀尸体的消息走漏引来了长平道妖人的惦记,我燕家被屠了满门,那夜我与小弟在外面没回家,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之后我与小弟便开始用山中泉水稀释吞服火雀尸体内的妖血,数年时间我与小弟双双晋升七品易筋,但苦于无法继续突破六品,小弟便要下山报仇去———”
说到此处,燕晓兰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继而话锋一转,“前辈放心,这些年我与小弟虽消耗了部分妖血,但火雀体内还剩下不少妖血,只要前辈肯助我复仇,剩下的火雀血都是前辈的!”
燕晓兰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苏牧听完后暗自叹了口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不过苏牧认为多半不是火雀尸体令燕家遭受满门屠杀,不然那长平妖道之人必然会派出人手去接管火雀尸体,哪里轮得到这姐弟两人吞服妖血。
“传闻燕家岭的燕家也曾是青云五大势力之一,只是后来落魄了,看来这燕家还有其他秘密,这才被长平道的妖人盯上了。”
至于之后的事情,燕晓兰不说苏牧也清楚,她那小弟下山后就没有归来,于是这燕晓兰也下山去了,之后便是遭遇了长平道妖人的追杀。
此外,燕晓兰口中无法突破六品之事苏牧也清楚其中缘由,因为突破中三品之境需要映射的武学功法,非蛮力可破。
但饶是如此,也可以窥见那火雀的强大,姐弟两人光是靠山泉水稀释妖血,吞服后在至多四年不到的岁月里武道突飞猛进,双双晋升七品。
“三年破三品,稀释后火雀血便如此强大,那么未经稀释的火雀血该是何等强大,火雀生前又是何等强大?”
同时苏牧也注意到燕晓兰提及那火雀身上有着撕咬的痕迹,与之搏杀的妖兽该是何等强大,又是否还存活着?
“前辈,我这些年查清了,那带头屠灭我燕家满门之人名‘公孙信”,是长平道在沧河县的一位香主,此人同时也是沧河县斩妖司主赵平远的外甥。”
燕晓兰咬牙吐出了自己想要杀之人。
长平道香主公孙信,沧河县斩妖司主赵平远之外甥!
此事是官匪勾结!
轮椅上苏牧眼眸闪动,事情变得复杂和棘手起来,此中竟还有这么一层隐情在,也难怪燕家被屠灭满门后他却是没有听到太多传闻,多半是这赵平远在背后封锁消息。
先不说他眼下筋脉还未接续,这公孙信背后不仅是长平妖道,更有沧河县斩妖司的背景,杀了他只怕比杀了蒙特内哥罗军护法更为严重,必然会引起双方的注意。
似是猜到了苏牧的顾忌,燕晓兰沉声开口,“前辈无需担忧其他,若此事能成,前辈大可将一切事情推到小女子身上,晚辈自一力承当,不过一死而已,只要能报仇晚辈什么都可以不要!”
闻言苏牧看了眼燕晓兰,心中生出了几分钦佩,一介女流都能如此,他苏牧又有何惧之。
若是三县之地就让他畏手畏脚,日后他苏牧如何能走出青州,甚至是前往中州皇城的霍家接回小医师?!
“如你所见,我如今旧伤未愈,眼下需要火雀血来治伤—若想请我出手,需先拿到火雀血。”
话毕,苏牧留时间给燕晓兰考虑,只是燕晓兰却没过多尤豫,直接咬牙应下。
“好,小女子这就在带前辈去取火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