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时间稍往前推些。
青云城外。
马车外的厮杀声很快趋于平静,天地陡然安静了下来,唯有鸣咽的山风席卷着浓烈的血腥味直往车厢里钻。
“车内可是锻兵坊的锻造大师,三位老师傅不妨落车一见。”
一股精神力从始至终锁定着车厢内陈云天、林若水、赵矩三人,三人相视一眼清楚如今之计也唯有落车一见了。
“走—我们落车去看看吧。”
三名老师傅硬着头皮颤巍巍着迈步,三人虽也是武者,也有八品武道修为,但面对能在短时间内解决了包括青云军统领在内的两名七品武者,加之五十精锐青云军的贼人,三位大师傅也是心惊胆战。
“不,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此番有何指教?”
赵矩性子相较另外两位大师傅更平稳,此刻他极为躬敬开口,入目断肢残臂,血腥味冲天,但三人也发现贼人并未完全下死手,只杀了十馀名青云军士兵。
这令三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但至少眼下对待他们三人还是颇为客气的,不如先弄清楚对方的意图和来历。
为首一名身形高挑,面容姣好的紫衫女子朝着三人微微颌首,“三位勿虑,在下乃是蒙特内哥罗天王座下护法之一,你们可以称呼我紫衫或是紫衫蛇王。”
蒙特内哥罗军四护法,紫衫蛇王!
此话一出,陈云天三人面色煞白,蒙特内哥罗天王毫无疑问便是蒙特内哥罗军的领袖,眼前这么一个看似人畜无害,嘴角时常笑吟吟的小姑娘竟是蒙特内哥罗四护法之一,而且更是四护法之首。
“前不久长丰县传回消息,青云捉刀人于刑场斩杀蒙特内哥罗护法之一的银眉鹰王,那袁无命便已是六品武者,眼前之人能成为四护法之首,其实力该是何等惊人?!”
三位大师傅思及此,心中最后一份侥幸也陡然消散,而这也正是紫衫的目的,她将一切看在眼中。
“我此番前来是想请三位老师傅随我回蒙特内哥罗军一处营寨,只要三位老师傅能为我们蒙特内哥罗军打造一批兵器和甲胄,届时我自会亲自送三位回青云城。”
紫衫轻笑一声开口,语气显得很是客气。
可陈云天三人能成为锻兵坊大师傅,几十年间见过太多人,阅历极其丰富,他们清楚紫衫这等笑里藏刀之人比起寻常穷凶极恶之辈更为可怕。
别看现在对他们客客气气的,这只是对方还有求于他们,希望他们三人去为蒙特内哥罗军打造兵甲,三人毫不怀疑一旦他们按照对方所说将兵甲锻造完成。
莫说对方会亲自送他们回青云,能否保留一条性命都是两说。
思及此,赵矩迟疑看开口问了一句。
“贵军高手云集,人才济济,魔下不会缺铁匠,不知紫衫护法有何兵甲非要让我们去帮忙打造,我们此行乃是为青云陶县令打造兵器。”
赵矩将陶行正这位青云县令搬出,企图镇住眼前几人,只可惜得来的却是紫衫的轻笑,她既然敢出手劫人,自然不惧什么陶行正。
“长者发问,那我便为三位解答一番,其实我最初想要之人并非是三位,而是贵坊的苏大师,我们最近偶然得到了一批入品的金属铁料,需要三位将这之锻造成兵甲,这三县之地唯有贵坊才有这等水平的锻造师。”
紫衫语气看似格外礼貌,说是为长者解惑,但眼下话已直接挑明,若是赵矩三人再不配合,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三人相视一眼,也清楚了这一点,心中也是惊骇万分,眼下蒙特内哥罗军的实力已然极其强大,若再为这帮乱军锻造出一批入品兵器和宝甲,其实力必然还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这帮乱军究竟想要做什么?!”
三人心头同时浮现出这么一个念想,同时也有庆幸,还好此番苏牧那小子不在,他们三人已是半环黄土埋骨之人。
他们可以死,但苏牧不能出事,那小子是锻兵坊的未来。
“既如此,紫衫护法带路吧。”
“如此便好,山路崎岖,三位老师傅还请上车。”
紫衫轻颌首,一摆手,两名乱军之人将三人重新‘请回”马车,然后一左一右驾着马车往深山之中扬长而去。
紫衫并未随几人而去,她的目光眺望向青云城方向,此前她并未将区区一个银令捉刀人放在眼中,遂命清风帮之人诛杀厉飞雨。
此后包括她紫衫之内的数人先后得到蒙特内哥罗天王的传功,这一年时间里都在闭关突破六品,不曾想一时的放任竟让厉飞雨也成长起来了。
此行除了劫锻兵坊的三位老师傅外,紫衫还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找出厉飞雨,然后将他收服或是诛杀。
“若当初袁老头有宝甲和宝刀在身,哪怕不敌那厉飞雨,也必然能安然脱身—不过袁老头不听命,死了也是活该。”
“许久没去青云城走走了,也不知这些年青云城有多少变化。”
翌日清晨。
“先去坊市。”
“是,先生。”
清荷紧了紧袄衣,先是一阵小跑将宅院木门推开,然后推动轮椅离开宅院。
“掌柜的,打六壶好酒。”
“好嘞。”
酒坊掌柜转身打酒去了,那看铺子十一二的少年好奇打量着铺外的两人,一人生的俊朗,气度不凡,可惜年纪轻轻就瘫了,坐上了轮椅。
另一人看着比自己还小些,穿的鼓囊囊的,这么一大一小的怪异组合他还是第一次见感受到酒铺少年颇为怪异的目光,苏牧不以为意,清荷却是不甘示弱回瞪一眼,两个小家伙就这么对上了。
不多时掌柜将六壶酒打好,清荷推动轮椅往镇东而去。
轮椅上的苏牧抱着六壶酒眼眸微合推演着五禽戏,白鹭山道并不好行,加之苏牧体魄过人,本身体重就异于常人。
但清荷却是死咬着牙,一双小手紧紧抓着轮椅一步步吃力往山上推行,气喘吁吁不止。
“倒是个要强的性子。”
苏牧暗暗点头,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并未出声,直到清荷脚下一跟跪摔倒在地之际,苏牧一手按在了车轮上,将酒水递过。
“莫要洒了。”
“先生,我,我还能—”
“跟上。”
苏牧不多语,只是双手推动轮椅往山上而行,清荷一咬牙,左右各提三壶酒跟上苏牧。
白鹭山腰之上,苏牧等到身后的清荷到来后不再往山巅而行,周山师傅等人并非是清河镇人,这白鹭山是清河镇的祖山,因而不能葬于山巅,而在山腰处的第二峰处。
“拿酒来。”
清荷闻声赶忙递过酒水,苏牧从轮椅上颤巍巍站起,眼看清荷要上前扶便是轻摇头,“我还没到那种地步。”
眼看苏牧走向墓碑,清荷似是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悲痛,然后默默走向远处留给苏牧单独相处的空间。
“周叔,几位师傅,小子来看看你们。”
墓碑前苏牧将酒水倾洒一大半,自己仰头喝了一小半,然后醉倚着墓碑睡了。
不知过去多久,清荷见到醉酒的先生颇为担忧,天色已昏沉她试看想要唤醒苏牧但无法,便想要尝试将先生拖上轮椅,但发现更是做不到。
吼!
就在此时,远处山中隐隐传出一声狼啸,清荷迟疑一会,浑身发颤着离开了。
天色更加昏沉。
黑暗中现出一道抱着柴枝的身影,正是去而复返的清荷,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去拾柴去了。
之后清荷从衣兜里取出两块打火石,使劲磨着,只是山中柴火早已被雪水浸湿,不易生火。
天色愈黑,清荷听着山中野兽的吼叫小脸上满是焦急,也就在这时,身旁忽有青光毫光流转。
清荷浑身一颤,转头看去瞧见醉酒先生周身有着如玉石一般的光彩流转。
旋即又是一声极具威严的虎啸低吼声。
“吼!”
这么一声虎啸后,山中野兽陡然一寂。
“先生一定不是普通人!”
发现这一点后清荷面上满是难以置信,心中更是坚定了要留在苏牧身边的念想,她继续着擦着打火石。
许久过去后,清荷终于将火生起,伸手一抹额头,大冬天里满是汗水。
滋啦。
火柴堆不时发出几声爆鸣,火焰摇曳中清荷脑袋不知多少次一歪后睡着了。
“心性————不错。””
清晨时分,清荷猛然惊醒。
清荷睁开眼发现不远处晨曦光彩下,一道人影正在施展着某种武学,这道身影舞动的异常缓慢,但令人赏心悦目,一时化作猛虎,一时化作鹿猿鸟鹤,每一种都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一时竟是看的忘我陶醉。
回过神来,已近午时。
清荷浑身一颤回过神来的眸子里掩饰不住的流露出一抹渴望,只是她嘴巴张合,但很快又闭上了,将这份渴望的念想深埋心中。
“走吧,我们下山。”
“好。”
时间流逝,春雨街的居民很快都适应了这一大一小的组合,每日苏牧都会让清荷推着自己在镇上逛逛。
偶然一次苏牧誉抄医书时,见清荷看的入神便随口问了一句,“想学吗?
“想!”
清荷脱口而出,回过神来后又有些徨恐。
之后苏牧闲遐时开始教导清荷识字,清荷的悟性不低,所有字几乎是一教就会,一些句子文章也是数遍就能记下,虽做不到过目不忘,但也相去不远。
这日苏牧屋内的烛火熄灭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之际一道身影从偏房中小心翼翼溜出,然后在槐树下舞动身躯。
一招一式,像模象样,赫然是五禽戏。
“光靠看就能偷师到这等境地——好高的悟性,不愧是身具气运之人。”
光阴流转,小镇里的日子平静而悠闲,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转眼便是一个月。
苏牧眉心之龙此刻翻涌滚烫,脑海划过一道灸热的灵光,以他如今高达一百零七点的恐怖悟性持续不休推演一月馀后,苏牧终于窥视到了五禽戏入品之路。
化凡为妖!
五禽戏,前世神医华佗模仿虎、鹿、熊、猿、鹤五禽而创的养生象形术,若想打破前世五禽戏的桔,唯有突破其本源。
究其本源,乃神医华佗以前世五禽为蓝本所创,如今苏牧要将之从凡禽走兽推演至妖兽层次。
赵矩大师傅曾言铭文起源于上古妖兽,而妖兽天生便开启修炼法门,身躯强横远超同阶人类武者,可谓天生的武者。
“没错,正是化凡为妖,若上古妖兽天生开启武途,是先天的武者,那么人类未尝不能成为妖兽一般先天就强大的存在?”
“最初的锻造师从妖兽遗骸的骨骼、利爪、血肉之中发现奇异纹路,由此开创铭文之道。”
“若将铭文一道与武道结合,以武者躯体为兵器,妖兽之血和铭文为媒介,融合五禽戏映射之妖兽或许就能掌握妖兽之力,这或许就是五禽戏的后续进阶之路,届时心念一动便可化身五种强大妖兽,以人类之躯真正掌握上古妖兽之力!”
轮椅上苏牧睁开双眼,眸子里闪铄着一道道精光,持续推演的精神疲也难掩此刻他心头的欣喜。
药师临死之前为苏牧指明了两条痊愈的道路,一者天材地宝炼制的丹药,二者便是修成小金刚。
前者就连青州都罕见至极,苏牧不报太大希望,他打算依靠自身走出困境。
那么摆在苏牧面前的便是将丹劲更进一步,达成五次炼劲,此前修成第十九道劲力时他就感到隐隐触摸到了第五次炼劲的瓶颈。
若能成功推演出五禽戏的后续武道,必然能够诞生出新的劲力。
届时或许就能凭此冲击第五次炼劲与小金刚秘境。
当日,苏牧便开始以“化凡为妖”进行更深的推演。
五禽戏分虎、鹿、熊、猿、鹤五种凡兽,其中虎、熊、猿太过刚猛,不适合眼下苏牧筋脉寸断的境地,那便只剩下柔和的鹿与鹤。
鹿在前世乃祥瑞,不仅有九色鹿这等神话故事,也有逐鹿中原等成语典故,无论是在前世还是这个世界,鹿类妖兽都极为珍稀且强大。
“鹿类妖兽之血不易获取——那便从鹤入手。”
苏牧眼眸闪动,想起了锻造赤焰枪和赤翎刀所用的炎火雕精血,鹤为鸟类,洪门武馆既然能弄来炎火雕精血,这类妖兽之血多半不难获取。
将武学、妖兽之血、铭文三者合而为一,这等修炼之法实在是天马行空、匪夷所思,一旦修成,寻常人类也能以血肉之躯掌握妖兽之力,这若是传出去,只怕会遭人笑。
这等惊世骇俗之法完全不能以常理论,但有着超出百点龙凤之姿悟性的苏牧却是认为这是可以实现的。
其他人做不到,不代表他苏牧做不到!
况且眼下苏牧筋脉寸断,他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已在人生低谷,再如何也不会更糟糕,倒不如倾尽全力一试。
接下来的日子,清荷眼中的先生不再每日起身练拳,也不再教授她识字,就好似真的瘫了一般,终日除了吃饭外便是坐在槐树下的轮椅上,双眼紧闭,似乎在冥想。
但很快清荷发现了不对,轮椅上的先生一天天过去后,身形和气息好似与那棵槐树,与宅院彻底融为了一体。
好几次她从外头坊市回到宅院,都没能察觉到近在尺的先生存在。
一晃便又是大半月。
“吼!”
一声高昂的鹤鸣自宅院响彻,将春雨街巷上空的风雪都倒悬凝滞了数息。
“这是发生了什么?”
清荷吃惊望着那轮椅上紧闭双眼的先生,这一声鹤鸣竟是比起一月前震白鹭山野兽的虎啸都要强大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