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载而归的少年动身往沧河城这一次苏牧没有动用青云斩妖司的银令,在城外排了小半时辰的队后重返沧河城中。
“我一人带不了太多酒水。”
苏牧想起自己这几次带酒的经历,除了回清水镇那一次外,每一次酒水都在途中洒了,以及一人之力实在也带不了多少酒水回去。
“除了制成药酒,这次也需给药师也带些回去要不去镖局请镖师走一趟青云?”
思索间,不远处一幕很快令苏牧将这一念想打消。
“手脚都快些,快些,将东西都装上车!”
“误了出发的时辰,拿你们是问。”
当。
两名镖师搬起一口箱子直接丢上车,木箱子在车上翻滚,又被一名镖师灌注劲力的一脚端回正位。
不多时几口贴着封条的押送之物装好车,几名镖师手脚并用将箱子绑好。
那为首的镖头一挥手,“出发!”
苏牧脚步一顿,看过这暴力装车的一幕,当即眼前浮现出几名身形魁悟的镖师将一车碎成瓦片的酒水送回青云的场景。
酒水本身易碎,让行走江湖的镖师将酒水送到,十壶酒能剩下三五壶就算不错的了。
“还是算了—倒不如走商会的车马。”
苏牧暗自摇了摇头,放弃了请镖师押送的念想,打算选择商会运送,商会平日也会运送一些名贵易碎的物品,诸如玉石、瓷器、书画。
相比那些个镖师们,商会必然会更清楚如何运送酒水。
“商会么?”
苏牧心中一动从衣襟里摸出一枚令牌来,黄铜令牌之上刻有‘古河”两字,商会对待寻常客人和持有令牌之人必然是态度不同的,运送时必然会更上心一些。
“先去古河商会看看。”
古河商会,虽不在沧河四大势力之一,但名列沧河五大商会之一,沧河城坐拥三县最好的地理,商会规模比起青云、长丰都要更大,而且都有出三县之地的渠道。
三县之外的物品大多都是通过沧河商会从外运来三县,而青云县中白玉帮、清风帮便是其中的对接人,这也是两帮能发展成为青云五大势力之一的关键原因之一。
古河商会在沧河城中自然也有铺面,就设在沧河大街的南段。
“古河商会。”
一栋三层阔气的朱漆大楼前,苏牧抬眸看了眼沉香木牌匾上的烫金大字,很快有一名身材高挑,面带笑容的侍女迎来。
“客官是要来商会买卖,还是租贷?”
苏牧直接取出那枚黄铜令牌,那侍女见到令牌瞳孔微缩,“这是古河铜令,这位贵客请进,我这就去请慕容管事来接待您。”
将侍女的神情反应看在眼中,苏牧心知那日询问自己药材价格的公子在这商会中的地位不低。
苏牧在一处幽静的书房中闭目养神不久,一名身穿淡黄色袄衣,风姿卓约,三十出头的美妇莲步到来。
“妾身慕容霞,贵客如何称呼?”
“孙离。”苏牧随口报出孙离之名,当下开门见山,“我想让贵商会帮我送一批酒水回青云。
那慕容霞闻言一惬,她听人禀报有人取来了二公子的令牌到来心中不悦,二公子时常将自己的令牌赠送,不少人到来都会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
她还只当是要送什么货物,没想到只是些酒水。
“此事自然可以,不过酒水在运送途中或许会有些折损,我们商会不能保证全部送达,只能尽可能将更多的酒水送到。”
苏牧点头,那慕容霞又问,“不知贵客这一批酒水有多少?”
“约莫有数百壶,价格几何?”
闻言慕容霞微一惬,沧河县的酒水虽闻名,但运送成本可不低,路上还会有折损,其实送去青云城中售卖谈不上一桩好生意。
“贵客是二公子的好友,此番就不收费了。”
“不必了,劳烦慕容管事还是给孙某算算费用,就按原价来。”苏牧并不想因此欠下古河商会的人情。
这世上最昂贵的,往往是那些看似免费的东西,人情就象一张无形的借据,借时容易还时难。
“贵客将酒水送来我们的人会根据酒水进行妥善的包装,以减少路上的折损,以及运送酒水的车队也会比正常车队要更慢一些,运到青云约莫要个十日,途中也需请护卫护送,若按商会正常收费,一百壶二十五银子,若是数量再少,车马要单独运送还会更贵一些。”
“可以,这是定金。”
苏牧当下取出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
慕容霞接下后得知苏牧货物还未备好,便是开了一张临时的单据交给苏牧,“贵客到时就将这单据交给那商铺,到时让他们将酒水备齐带着这单据送来我们商会即可。”
运送之事解决,苏牧当下往酒尘坊走去。
途中经过沧河斩妖司之际苏牧驻足,他恰是瞧见一名斩妖司的差役爬上竹梯更换悬赏,其中就有周元霸的老旧悬赏。
“这周元霸的悬赏果然被换下了!”人群中有人低语一声。
“这是为何?”
“东河镇的事你没有听闻吗?据说—
话音未落,随着几张新的悬赏张贴好后人群议论纷纷,有人当即注意到周元霸的悬赏提了两级。
“屠夫周元霸,七品易筋境,疑似三次易筋,一年前拒捕袭杀缉捕沧河军三人,昨日于东河镇残杀郭家沧河斩妖司二等功三次,悬赏三千两,沧河军令一枚,提供线索者三百两。”
二等功三次,赏银三千两,沧河军令一枚!
此外,只需提供线索便可得到三百两赏银。
沧河军令持之可入沧河军担任一名队正,哪怕不添加沧河军,只在其中挂一个名头在沧河县也是少有人敢招惹。
以及一枚沧河军令便算是沧河军的一份人情在,与那白玉令在青云县相当,甚至分量只重不轻,这份人情在沧河县内可谓价值千金。
“嘶,好丰盛的悬赏,这东河郭家该不会是那个郭家吧?
“就是你想的那个郭家,东河镇也唯有那么一个郭家。”
“你们注意到没有,之前那周元霸的悬赏还只是一次易筋,眼下短短一年过去后竟然疑似三次易筋了,这一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悬赏榜之前围观之人喷喷称奇,在确认被杀之人是郭家后,都对这悬赏的丰厚报酬没有了质疑。
“二等功三次,沧河军令一枚——好一个赵大人,好大的手笔。”
苏牧扫视一眼心中越发确认这执掌沧河斩妖司的赵平远,这位赵大人必然是知情的,只怕这郭家还是这位赵大人暗中扶持的。
不然如何解释郭烈一死,此番斩妖司反应便是如此迅速,甚至还拿出了沧河军令当做悬赏之一“或许也与那几本帐簿有关。”
苏牧心知这位赵大人或许是急了,不过这暂时与他无关,苏牧继续前行来到了酒尘坊。
“客官要尝尝新出的‘呼呼酒’么?”老酒铺里的少女条然抬头,看清来人后认出了苏牧,“咦,是你?”
“你来做什么?”
“怎么,不欢迎我?”
李鹿想起这几日爹爹魔证一般将自己关在酿酒房内,还不允许作为亲闺女她进去,“你是不是给我爹爹灌了什么迷魂汤?这几日他口中一直念叨着什么蒸馏?”
见少女目光不善盯来,苏牧还未开口,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鹿儿,外头的是厉兄弟?”
很快同样扎着蓝布围裙,皮肤黑的中年汉子李糠走出,瞧见真是苏牧后面露大喜,“厉兄弟,你前几日和我说的那个蒸馏当真是了不得,我去倒点新酒给你尝尝———”
李糠在身后,那李鹿瞪了苏牧一眼,“哼,这次不给你打呼呼酒了。”
苏牧一惬只由得笑了笑,去不多时李糠打来一碗酒。
“厉兄,这是我这几日按你说的那蒸馏之法捣鼓出来的新酒,你快尝尝。”
碗中酒水比起苏牧先前喝的要清澈了不少,这令苏牧有些吃惊,那日他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当下苏牧喝下一口,酒水入口如刀辣喉,些许的灼痛感顺着咽喉直坠而下,在肚子里化作一团火,比起之前的酒水又要烈了不少。
“怎么样?”
李糠满是期待望来。
“李掌柜酿酒技艺了得,此酒更烈。”
“只是你厉兄你那日说的蒸馏,还有其他工序我还有诸多不解,若是今日厉兄有空,我想再向厉兄好好请教一番。”
李糠的眸子里充满了灸热和期待,此人是一个对酿酒有着高度热爱之人。
“此事不急,我今日来此是想要买酒,呼呼酒以及另外两种酒先要个两百壶。”
“多少?”
李糠还沉寂在接下来要请教的激动中,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李鹿却是大吃一惊,面露不可思议。
他们家的酒水在城中卖的并不好,喝起来就象有刀子刮喉咙似的,那些个富贵人家、读书人哪里喝的惯。
李鹿也曾劝说自家爹爹要不也去酿一些其他种类的酒水,但李糠却是异常固执。
这六百壶可就是三百两银子,三百两放在武者眼中不多,但在寻常人眼中却是一笔不菲的钱财,足够在城中买下一座不小的宅院了!
顿时那李鹿眼眸之中冒着星星点点,顿时眼前的苏牧好似化作了一尊财神,怎么看都极为顺眼。
“什么?厉兄你要那么多酒做什么,要不你买少点?”只是很快李鹿就听到自家那愚笨的爹爹开始了反向讨价。
“你这酒水的品质好,我买来自然是有用的,少了不行,我就要六百壶。”话毕苏牧取出了三张百两面额的银票,“六百壶便是三百两。”
“好,这笔生意我们铺子接了。”少女搓了搓手又嫌不够尊重,又在身上擦了又擦后伸手接过,刚要细细清点就被李糠夺走了,还被顺带敲了一下脑袋。
“你这丫头莫非要钻进钱眼里不成?”
“爹爹——”
少女吃痛露出委屈神情。
“厉兄弟你这钱先收回去。”
苏牧摆摆手,“李兄,我的确需要这么多酒,这是商会的单据。”
看到单据后李糠才发现苏牧不是在开玩笑,这才迟疑开口,“厉兄弟,六百壶可能一次拿不出,但每个一百壶多半是有的。”
“那就分两批,劳烦李兄到时将酒水送至古河商会。”
生意谈妥后李糠迫不及待邀苏牧入酒铺交流,留下李鹿在外看铺子,李鹿一双纤细的十指反复在银票上来回抚摸,口中还哼着小曲。
“哼,爹爹就是个木头脑袋银票摸着可真舒服。”
李糠拉着苏牧在屋内促膝长谈,苏牧看着李糠捣鼓出来用于蒸馏的器具有些异,眼前之物已初具雏形。
当下苏牧就将前世蒸馏用的器具大致描述了一下,那李糠顿时被苏牧那‘天马行空’的念想所震撼。
眼见李糠如此痴迷,苏牧又大致将前世所知的酿酒工艺和相应器具大致描述了一番,李糠一听更是双眼放光,惊为天人。
“厉兄弟真乃神人也!”
苏牧听到‘神人’这等赞叹老脸不禁微红,刚吃过午饭李糠当即就想拉着苏牧留下来吃晚饭过夜,苏牧婉拒再三才得以脱身。
“厉兄弟,过些日你可要再来一趟沧河城,我酿新酒给你尝尝!”
“一定,一定!”
苏牧招招手作别。
来时不到正午,推开酒铺木门时,天边残阳如血。
“该回去了。”
翌日,孤舟镇旗鼓喧天,鞭炮齐鸣。
一匹枣红骏马踏着碎锣声而来,马背上新郎官的大红袍映得整条街巷都泛起喜气,李家小姐凤冠上的珠帘随着花轿起伏叮咚作响,两个陪嫁丫鬟左右扶。
迎亲队伍没有往郎君家去,而是反常折向镇东的一座还未建成的祠堂,祠堂沉香乌木牌匾上尚覆红绸。
一对新人在祠堂外虔诚跪拜躬身后往离镇的方向而去。
不久街角突然窜出七八个垂小儿,脆生生喊着‘不给喜糖不让过”,李家陪嫁的丫鬟,新郎家的下人们纷纷笑着洒出桂圆蜜枣和红纸包的喜糖,引得众人哄抢。
人群当中一道身影默默将一切看在眼中,待得迎亲队伍离去后走入那座未工的生祠,微抬眸可见那复盖匾额的红绸下显露出四个斗大的字:厉飞雨祠。
苏牧眉心涌动,眼眸微微眯起之际,依稀在方才新人跪拜之地捕捉到了一闪而逝,微弱至极的气运毫光。
踏入祠堂之中,苏牧心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受,眉心之中的潜渊之龙在灸热发烫。
离开小镇时,李家的下人望着远去的接亲队伍,瞧见苏牧走来便是热情塞了一把喜糖。
“给你沾沾喜气!”
“多谢。”
接过喜糖,少年笑着离开了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