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柏镇衙门内,李秋调兵遣将完成后将所有人屏退,待得屋内只剩下李秋一人之际,他叹了一口气。
人前身为青云县尉的威严散去,整个人好似在一口气息中苍老了十数岁。
“李秋,你枉为人父,若此番萱儿出了事,那便是拜你所赐,你如何能对得起萱儿娘亲临终前的托付—”
“此番还害了巧儿,你如何能去面对武坊主?”
李秋痛苦揉着眉心,宁静片刻就被屋外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快带我去见李大人!”
屋内李秋当即端坐起身,伸手将官袍,乌纱帽一丝不苟整理端正,然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屋外何人如此慌张,让他进来!”李秋沉声开口。
“大人,大人是小姐,两位小姐都平安回来了!”
“什么?”
咚!
屋内忽传出重物坠地声,书桌上砚台坠地,墨汁洒落一地,李秋跟跪着走向大门,推开门,看到熟悉的身影后虎目含泪。
“萱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是爹爹错了———”
父女相拥而泣,差役们都很识相默默退去,原地只剩下一个武巧儿。
武巧儿看到这一幕鼻子微酸,她忽然有些想念那个平日好似长舌婆一般啰,且对她拘束颇严的爹爹。
“若是爹爹得知消息会不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一阵相拥后,李秋偷偷抹了一把眼泪,然后急切上下打量一番自家闺女,要检查有没有受伤。
“爹爹,我没事—
“快转过身来。”
李萱此刻俏脸发红,场上还有巧儿妹妹在呢,但此刻老父亲的李秋哪里顾得这些,检查过自家闺女没有受伤后才恢复了冷静。
往日的威严再度浮现李秋面容,他开口询问起其中经过,李萱看向了身后的武巧儿。
“爹爹,还是让巧儿妹妹来说吧。”
当下武巧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详细道出,李秋明明知道女儿已经平安无事归来,但听着还是惊心动魄。
听完后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闺女,确认不是做梦后面露惊疑。
“巧儿你是说你醒来后就已经被人救下,那人身穿书生袍,又将你带到了萱儿所在的书房?”
“恩,就是这样。”武巧儿小鸡捣蒜一般点头。
“那密信可在?”
“在的,李叔叔你看。”
武巧儿递过密信,扫视一眼后微皱眉,这字迹潦草,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字迹,也或许是对方故意为之,如此一来想要通过字迹找出这人实非易事。
当下李秋沉吟一番,“萱儿、巧儿你们两人先去看看公孙小友,他为了保护你们受了重伤,心中有愧昏迷了。”
“啊,公孙哥哥他怎么样了?”
“来人,带两位小姐去看看公孙小友,再让大夫为两位小姐检查一番。”
“遵命!”
李秋看着两名少女的身影远去后收回目光,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中对那出手相救之人满是感激。
若此番真让萱儿和巧儿出事了,他李秋一辈子都难心安。
彻底稳定下心神后李秋大脑开始运转起来,他打算去书院一趟看看巧儿口中的那支梅花,也就在这时一名差役快步来报。
“大人,那具尸体的身份有了线索。”一名青云军士兵单膝跪地,“那人双掌皆为四指,是天生八指而非后天所为,此人体内骨骼、筋脉也远强于寻常人,或许是———”
“天生八指,鬼手书生周青?”
李秋身为县尉,明日里对青云县一带,乃至邻县的恶徒都有所了解,当即便反应过来。
“大人所言极是,属下调查发现周青死去的柏青街散落了好些银票,那人多半不是为劫财,这是件作的验户报告。”
李秋接过后摆摆手屏退了青云军士兵,
件作的验户报告中指出这周青胸腹骨骼尽断,象是被人用拳重创,且没有二次创伤的痕迹,脖颈处的利刃贯穿伤疑似场上被崩碎的软剑碎片。
最后件作判断户体的脖颈是被人拧断后直接以怪力扯断的。
“软剑也符合周青的特征—一击重创,这人几乎是碾压了周青。”
“取人首级之事若非是穷凶极恶的乱军,那便有可能是捉刀人的行事。”
捉刀人?
若真是捉刀人所为此事也很好查,待返回青云城后命人去斩妖司核查一下即可,他依稀记得青云斩妖司有七名登记在册的捉刀人,最近一人还是年中才晋升的银牌。
“救下萱儿和巧儿的侠士是否就是接取了周清悬赏的捉刀人?”
李秋心中不禁浮现出这么一个念想,此人有救人的时间,能一击重创周青的实力不可谓不惊人那青面蝠王谋划此事绝非临时,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将人救走,又能安然无恙将巧儿送回。
唯有一种可能。
双方已经交过手了,而且吃亏的不是那侠士,极有可能是青面蝠王,如若不然此獠又怎会善罢甘休?
一名能够力战青面蝠王的顶尖强者!
李秋眸子里闪过一抹火热,如今青云军中也仅有两人有这等实力,青云军大统领和二统领。
“若能将此人招揽,便如虎添翼!”
拥有这等武艺之人绝不可能凭空冒出,但其中又有诸多蹊跷,若真是捉刀人为何他在击杀了周青后又悄然折返书院?
思及此,他又取出了那份密信看上一眼,正要唤人来放了那乞巧之际有差役来禀报。
“李大人,方才公孙虎醒来后说有事要禀报大人。”
“公孙小友醒了,快带路。”
衙门小院中,公孙虎强撑起身,李秋连忙将他按下,“公孙小友你快躺下。”
“李大人,今日出手的应该是卑职的师门长辈。“
“金刚寺的大师?”
“正是!”公孙虎咳声道,“蝠王追至后山时,卑职曾听见一道雄浑异常的钟鸣虎啸声,此人金刚身的造诣远在我之上,乃大成以上。”
闻言李秋心中恍然之际也暗自叹了一口气,若真是某位金刚寺大师出手,他这招揽念想自然就落空了。
只是此事又与巧儿所言不符,巧儿口中那救人侠士是个书生,并非剃度僧人。
不久蛰伏后山的凌统领与王老带着青云精兵归来,大局已定后李秋带着玄衣老者来到那间书房。
“此人劲力比之王老您如何?”李秋沉声问道。
玄衣老者王渔闻言,枯瘦的手掌微微一颤,摇头叹道:“大人折煞老朽了此人的劲力之雄浑,已非老天所能企及。“
李秋一听只当是王老谦虚之言,但下一瞬瞳孔骤然收缩,李秋馀光注意到了王老面上感慨万千,分明不似谦辞。
王老名王渔,并非是青云县人,而是沧河县人,为三次易筋的七品强者,二十馀年之前便名传三县,曾是沧河县金洪武馆的馆主,一柄寒刀难逢敌手。
李秋的老丈人早年有恩于王渔,王渔卸任馆主后为报恩便追随于李秋,成为了李秋府上的供奉。
“王老此言当真?”李秋这位青云县尉声音收紧。
“老夫平生不妄言武道之事,金刚寺大师果然了得!”王渔老者抚须的手停在半空,郑重开口“今日老夫在山间闻怒吼声‘老秃驴,此仇加倍奉还”,如今想来定是在大师手中败走的青面蝠王所发。”
此言落下,李秋心头诸多念想只剩下一个,败退青面蝠王的不是捉刀人,而是金刚寺的大师。
“也对,唯有金刚寺的大师才能有这等雄浑的劲力!”
就在书房中李秋与王渔感慨之际,窗外落日西沉。
残阳如血,青云城外入城的队列延绵数里好似一条长龙,此刻却有一名蓑衣客径直走向城门。
青云守军正要喝止时瞧见一枚煞气凛然的捉刀银令时面色一变,又注意到此人身上的蓑衣后顿时躬敬放行。
“阿爹,那人为何不排队,也无需缴纳入城费?”稚童扯着父亲衣角疑惑发问。
“那是捉刀令!持令者皆是斩妖司的好汉,半年之前为我们那一带除掉黑虫老人和虫童子的厉大侠就是捉刀人。”为商队驾车的汉子压低声音道。
“阿爹,那日后我也要当捉刀人,我也要成为像厉大侠那般的侠士!”
厉大侠?
蓑衣客脚下微微一顿,嘴角微扬大步走向青云大街斩妖司。
“厉先生回来了,快快有请!”
“李司主,幸不辱命。”
李知贺亲自出门相迎将苏牧请入书房之中,苏牧一拱手将腰间的头颅放在桌上,李知贺取出悬赏画象只是略微检查。
“厉先生果真神速。”李知贺将头颅重新包好收下,“本官以为厉先生会在双柏镇多留几日,
双柏诗会可谓是我青云城的一大文坛盛事,也不知今年会有几首诗词佳作流出。”
苏牧一听眼眸微闪,心中知晓那边的消息还未传回青云城,至少还未传入李知贺这位斩妖司主的耳朵。
当下李知贺伸手从书桌柜子里取出一个包裹,其中有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以及一本硬壳秘籍,其上笔走龙蛇书:《伏魔拳法》。
见苏牧收下秘籍与银票,李知贺想起什么,“厉先生可还记得半年之前的黑虫老人?”
“自然记得。”
“那日你带回的那枚令牌,为我斩妖司另一位银牌捉刀人‘飞雁刀”李雁之弟所有,前些日李雁归来想要当面谢过厉先生,以报诛杀仇敌与盖布祭奠之恩。”
苏牧略一沉吟最终摇头,“见面便不必了,此事不过顺手为之。”
李知贺似早有所料,取出一方包裹:“李雁道厉先生若不愿见,便让本官转交此物,权作答谢。”
苏牧一证,他那日的确是举手之劳,没想到还有这后续之事。
“既如此我便收下了,劳烦司主转告一句:逝者已逝,节哀顺变。”
“好,本官一定转达。”
之后苏牧没有久留,喝过一杯热茶后便是带着两个包裹离去。
也就在苏牧起身离去不久,斩妖司外传来一声急切的高呼声,“奉李县尉之命特来求见斩妖司李司主!”
奉李县尉之命?
差役闻言不敢怠慢,当即将此人带到了李知贺面前。
“你说奉李县尉之命前来,可有凭证?”
“司主大人,这是县尉大人的佩剑!”
李知贺接过一看抽出三寸,剑身寒光凛凛,刻有青云二字,的确是李秋的佩剑,这时那人从衣襟里取出一封书信。
“司主大人,这是李大人的密信。”
“好,你们先退下。”
屏退下人后李知贺当即取出密信一看,脸色忽的大变,“来人,你速去将厉先生追回,若能寻到便说本官有要事相商,先让厉先生在书房等侯片刻。”
“备轿,去青云县衙。”
待得差役追出,哪里还有厉飞雨的身影。
燕雀北街尽头的幽静小院里,苏牧先是洗了一个热水澡后才不急不缓清点起这一次的收获。
他取出两个包裹放在桌上,一个是周青身上之物,另一个是飞雁刀的谢礼,此外还有一件雪蚕宝甲。
苏牧目光落在了周青的包裹上,染血包裹里现出古籍的轮廓,那周青临死前曾说自己是那清风帮副帮主吕庆之弟。
当下苏牧心怀期待解开一看,包裹里有一本精装书籍,以及两个小巧精致的檀木盒子,苏牧拿起那书籍一看愣在了原地。
“《周青诗集》?”
苏牧迟疑着翻开,只是看了三五页便是眉头直皱,这周青的诗实在不敢恭维,什么‘一朵两朵三四朵’都能写成诗。
这周青通不过童试和县试,无法获取童生资格是有原因的。
大失所望的苏牧合上周青诗集,目光落在了剩下的两个小巧精致的檀木盒子上,木盒开启一线登时有一股清香飘出。
打开一看里头有着一枚晶莹剔透、青枣大小的白色药丸,苏牧眼眸闪动想到了那赵宣身上得来的两枚冲筋丸。
同样是被白蜡封存,也同样附有一张百丹楼出品的白纸封条,苏牧扫过一眼后眸子却忽的发亮上面黑字写的蝇头小字不是冲筋丸,而是护筋丸。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这枚是护筋丸?那另一枚岂非是苏牧目光灼灼当即打开另一枚,盒子里是一枚晶莹透着淡黄的药丸,白纸上的蝇头小字写着:
易筋丸。
“果然是易筋丸,一枚护筋丸,一枚易筋丸—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牧心头欣喜,这多半是周青为自己二次易筋而提前准备的,如今都为苏牧做了嫁衣,
“有此两枚药丸在手,可以开始着手冲击易筋了。”
苏牧对周青之物颇为满意,旋即目光落在了桌上还剩下的一个包裹上,他对李雁的答因并不抱太大期待。
他杀黑虫老人后为尸骨盖布本就不是为了李雁的报恩,他苏牧行事只求心安,一切不过顺手为之罢了。
解开包裹,入目的是一封书信,以及一册封面泛黄发卷的无名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