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等她回答。
他用一种近乎梦呓，却又清淅无比的声调，吐出了那个词。
“收割。”
这个词，对于慕容婉儿来说，毫无意义。
但对于萧明初，对于秦瑶，对于此刻的整个世界，却是一个刚刚被宣告的，无法更改的最终命运。
“把李岩救回来。”
萧明初收回了那枚徽记，下达了最后的审判。
“动用你们慕容家的一切，凤凰城的一切。科技，法则，禁术……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让他活下来。”
慕容婉-儿一愣。
她以为会是死亡，是复仇。
“他会失去所有超凡能力，变回一个普通人。”萧明初继续说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是你们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这是你们……赎罪的开始。”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扶住几近虚脱的林风，和秦瑶一起，走向穿梭艇的深处。
只留下慕容婉儿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
……
数日后。
金陵，最高医疗中心，特护病房。
一名白大褂医生，将最后一份报告递给秦瑶。
“生命体征已经完全稳定。法则反噬的根源被切除了，代价是……他体内所有的超凡因子和法则根基，都彻底湮灭了。从今以后，李岩先生，就是一个普通人。”
秦瑶接过报告，看着病床上那个带着呼吸机，依旧昏迷不醒的熟悉身影，久久无言。
代价。
惨痛的胜利。
同一时间。
金陵最高建筑，黎明曙光总部的天台上。
萧明初独自一人，站立在边缘。
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角。
他抬起头，遥望着深邃的，缀满星辰的夜空。
在过去，这片星空代表着未知，代表着探索，代表着人类的未来与梦想。
但现在。
每一颗闪铄的星辰，都象一只漠然的眼睛。
它们不再是遥远的天体。
它们是农场的栅栏。
那道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指令，在他的神魂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编号g-07宇宙样本已激活。”
“‘收割’程序激活。”
深黯之母，终焉之门，所谓的灭世危机……原来都只是开胃菜。
甚至，只是农场主雇佣的，用来驱赶害虫的廉价劳工。
现在，劳工失职了。
农场的主人，终于将目光，亲自投向了这片早已被标记好的，名为“地球”的试验田。
真正的敌人，此刻，才刚刚露出獠牙。
金陵为他们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英雄”的称号，如雪花般落下，堆积在黎明突击队每一个幸存者的肩头。
最高指挥部的理事们悉数到场，青龙理事亲自为萧明初颁发了最高荣誉勋章。
无数的闪光灯亮起，将他们的身影定格，准备送上每一个人的终端屏幕。
然而，照片上的每一个人，都没有笑。
胜利的喧嚣，象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沉闷而遥远。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空洞的欢庆气息。
萧明初接过勋章，那金属的冰冷触感，让他想起了另一块暗金色的金属残片。
他什么也没说。
秦瑶站在他身侧，精致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偶尔投向人群的视线，会有一丝无法掩饰的空茫。
林风站在最后。
他低着头，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仿佛要将自己从这个喧闹的世界中彻底剥离。
仪式漫长而繁琐。
每一个上台致辞的人，都在用最激昂的语调，宣讲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宣讲着人类文明又一次扼住了命运的喉咙。
可黎明突击队的人都清楚。
他们没有扼住任何东西。
他们只是在一个更大的骗局里，扮演了一次被人摆布的小丑，并且为此付出了一个队友的全部。
仪式结束。
萧明初拒绝了所有的采访和宴请，带着秦瑶和林风，直接去了金陵最高医疗中心。
这里的气氛，比外面的庆典，要真实得多。
特护病房外。
一名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的老者，将一份厚厚的报告递给了秦瑶。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专业的遗撼。
“生命体征已经完全稳定。”
“慕容家动用了凤凰城最顶级的生命维持技术，可以说，他们是不惜代价地将李岩先生从法则抹除的边缘拉了回来。”
秦瑶翻动报告的手指，微微停顿。
医生继续说道：“但是……代价是巨大的。为了阻止法则层面的彻底崩解，他们只能选择最极端的方式……根源切除。”
“他体内所有的超凡因子，以及赖以存在的法则根基，都……彻底湮灭了。”
“从今以后，李岩先生，就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又重如山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在这个时代，对于一个曾经站在顶点的超凡者而言，这三个字，比死亡更加残忍。
秦瑶合上了报告，久久无言。
林风靠在墙上，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蹲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了臂弯里。
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传来。
“都怪我……都怪我……”
“如果我能早点发现……”
“是我害了他……”
自责的话语，被他自己揉碎，变得断断续续。
病房的门，无声地滑开。
一名护士走了出来。
“病人醒了。”
林风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头，通红的眼框里满是血丝，和一种混杂着期待与恐惧的复杂情绪。
几人走进病房。
李岩躺在床上，脸上戴着呼吸机，脸色苍白得透明。
他听到了脚步声，缓缓转动头部，看着走进来的人。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蹲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林风身上。
“喂。”
李岩开口，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含糊。
“哭什么丧……”
“老子……还没死呢。”
林风的身体剧烈地颤斗着，他想站起来，双腿却用不上力气。
“李岩……我……”
“闭嘴。”李岩打断他，费力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吵死了。”
他环视一圈，看着萧明初，看着秦瑶。
“我们……赢了吧？”
秦瑶走上前，轻轻“恩”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