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送走了三批求租者,骆至远像一只瘪了的轮胎,滚到角落里抽闷烟。
女儿不能不管,他试著拨打竺金珠的电话,但每拨打一次,都会收到一个无厘头的留言,不是说她人已不在阳间,就是说帮她充个话费再拨打,反正就是死活都打不通。
骆至远觉得竺金珠呆得还挺开心的,她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捣鼓一堆破铜烂铁,看得出对创新发明有著疯狂的热爱以及盲目的自信,从未想到她有一天会不辞而別,能有啥急事,难不成是缺了某个稀缺的配件?
好在他没有在家里太多囤现金的习惯,根据土豆管家发过来的数字,估摸著最多也就十天,她就会弹尽粮绝乖乖回来了。
此时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现在就下班太有摸鱼之嫌,只能再等一等。
回想这一天的经歷,实在是太波折离奇了,有人设坑等著他呢,但是谁呢?又为何呢?在他回公司之前,他得好好梳理一下思路,以免踏入未知的陷阱。
那些ai员工玩不出这么多心眼子,老薑和老廖的表现也一如往常,莫非是下岗职工?可是送客户上门的这波操作,他实在是看不懂。
“滴嘟滴嘟”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传呼设备响了,是一条来自上司的召唤,智机零號让他下班前去他办公室找他。
看来是授权书做好了。
骆至远心中的烦闷一散而空,马不停蹄往公司的方向赶,上了这么多年的班,老实说,除了刚上班的第一天,这是第二次体验到如此迫切的心情。
踏入公司大门的瞬间,骆至远感到安静得有些诡异,既没有廖大荃的大嗓门,也没有姜奇给商户打电话的声音,就连绝对不会擅离岗位的ai同事们,也纷纷不见踪影,这还没到下班时间,大家都走光了?
这不会是智机零號的特意安排吧,给一份授权书而已,非要搞得如此神秘,可见公司领导层是相当重视。
骆至远迈著自信的步伐,对著过道上的窗户玻璃整了整仪表,自觉状態並无不妥,隨后敲响了智机零號办公室的门。
说是办公室,其实只是一个小隔间,与普通的ai员工相比,多了一个接待用的沙发而已。
令骆至远没想到的是,智机玖號居然也在里面,还有与他形影不离的小笨,这让整个隔间显得相当逼仄。
他们这个组合此时出现在这里,让骆至远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坐吧。”
智机零號语气淡漠,不过,他平时的语气大多也是如此,並不奇怪。
“您找我,是上次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骆至远拐著弯抹著角问了一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哪怕在听的是两个ai员工,那也不可掉以轻心,这是骆至远几十年职场经验总结的血泪教训。
“给你。”
智机零號直接拿出一个黄皮信封,交到骆至远手上。
这就给自己了?也太容易了吧。
骆至远望著手上那个平平无奇的黄皮信封,觉得仿佛有千钧重,他控制住有些发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將信封打开。
信封里装著一张薄薄的纸,等骆至远在看清楚上面写著的几个大字时,整个人如遭雷击,他幻想了一百种授权书的版式,但没想到是这副模样。
“辞——退——令。”
这不是一封授权书,居然是辞退令。
骆至远不可置信地望向智机零號,他不明白为何明明事情进展一切顺利,自己却居然成为了被辞退的那一个。
智机零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张开嘴,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冰冷的刀子一般扎到了骆至远的心臟上。 “修建楼顶低空交通停车坪绝对是一个好点子,但不应该以牺牲匯乐综合大楼的租赁业务为前提条件,你为了能够达成目的,完全没有顾及公司整体利益。”
一个个字像是冰冷的审判一样从他的嘴里迸出。
“即使你很有能力,我们也不需要你这样损害公司利益的员工,今天的求租者就是测试,小美是上级派来的监察员,你说的被一句话都被她记录了下来,为了避免有误差,我还让姜奇带去了第三批客户,很遗憾,这次测试,你没有通过。”
智机零號坐了下来,智机玖號走上前,打开了小笨录下的画面,里面是骆至远为下岗职工李耀祖和司徒伶打掩护的画面。
“你私底下与他们约在匯乐综合大楼见面,让我不得不怀疑,修建楼顶低空交通停车坪是他们攛掇你的,而他们对公司一向是仇视的態度,未必安了好心。”
对方这一招阳谋实在是高,事先设好了局,而自己入了瓮。
骆至远的嘴巴张开了几次,想要为自己辩解,但却发现自己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適合的辩解言辞。所谓杀人诛心,在这件事情中,自己確实是存了私心,因此面对著智机零號拋过来的“欲加之罪”,加之“证据確凿”,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难道真要吃了这个哑巴亏,捲铺盖走人?
別人或许会如此,但骆至远绝不会,他从来不是会轻易认输之人。
“都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就直接给予辞退处分,这合不合规矩?如果不能让我心服口服的话,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上访申冤,证明我的清白!”
“你有什么冤可伸?”
智机零號站了起来,缓慢地走到骆至远面前,转头望向他,一副冷冰冰的表情,释放出上位者的威压。
“其冤有三。”骆至远凝视著对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顺便將手中的辞退书狠狠撕成了碎片,任其飘零在地。
“其一,我之所以在接待小美和代总他们时,没有极力推荐物业,是因为我判断今天接待的第一个客户艾总有较高的意向。”
“其二,我在接待客户时,所介绍的物业情况,並没有任何失实或者夸大,客户有知情权,我若故意隱瞒,也非君子之道。”
“其三,李耀祖和司徒伶是我的老同事,那天他们想要破坏大楼,被我劝走了,不信你可以调查我的行踪记录,看我是否与他们有私下不正当交易。”
骆至远知道ai领导最喜欢“论证”,那么他就换一套逻辑来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像是打一场辩论赛,抓住对方话语中的漏洞,出其不意攻其七寸。
智机零號停顿了半晌,他没想到骆至远会如此自信地说出这一番话,他在脑中將对方的观点进行逻辑分析,发现若站在碳基员工灵活处理事务的角度,骆至远的说法似乎不无道理。
“好吧,若你能够做到两件事,我就收回辞退令,並按约定给你授权书。”
骆至远不置可否,垂眸蓄力,静等智机零號说下去,他知道此时自己绝对不能表现出心虚,而是愤懣、气愤、难过
“第一件事,与艾君落实合作意向,证明你的判断没有错。”
“第二件事,调查清楚李耀祖和司徒伶的行动,出具报告。”
如若骆至远所言都是真实的,那么这两件事对他而言虽有难度,但並非不可实现的任务,但如果所言非实,那就是拋过来两个大难题,让其知难而退。
做不到,便只剩下辞退这一条路。
“我答应,希望这是您对我最后一次测试。”
再次出乎智机零號意料,骆至远爽快地答应了,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离开公司后,骆至远一路急奔不敢懈怠,极力稳住自己的状態,一如往常往家赶,仿佛不曾被智机零號的话扰乱心神。
等回到家里,到了能够被自己掌控的地盘,他才长吁一口气,径直往沙发上一倒,闭眼就睡,连脚上的鞋都懒得脱下来。
快点结束这该死的一天吧,再急的事也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