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两位神神叨叨的老同事后,骆至远又悄悄折返了回来。
在匯乐综合大楼旁的草丛里蹲守了小半宿,用顽强的意志抵抗蚊虫的滋扰,直到確定智机玖號和小笨已经巡查离开之后,他一溜烟地登上了楼顶,照原计划完成了对楼顶的数据勘测。
一切波折,在s先生允诺的一个亿佣金面前,都只是小考验。
等骆至远忙完再次走出大楼,天已经蒙蒙亮,他点燃了一根烟,转身回望这一栋曾消耗了自己大把青春年华的大楼。
如今回望,它像是一只风烛残年的独眼巨兽,被迫接受无常的命运。
“嘿,老伙计,一晃眼,我们都老了呀。”
他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內心那一点小感慨不翼而飞,继续大步流星往前走。
方才的测量结果让他心里有了底,尤其是站在楼顶时,看到天空中穿梭的空中飞车时,他似乎能够窥见在不久后的未来,这栋大楼会重焕活力。
走著走著,他想起来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
——该死,他忘了给尤琴回消息。
昨晚,几乎在將方案发出去的同一时间,好些天没联繫的尤琴给他发了一段语音,但他因为实在太困,没有来得及打开语音就睡死了过去,今天又是紧张忙碌的一天,早將此事拋到了九霄云外。
骆至远在內心默默祈求了一番,希望不是很重要的事,然后颤抖著手点开了那一条被冷落了不止一天一夜的语音。
“明天晚上十点,江边老地方见。”
此时已是凌晨三点,骆至远心道不妙,赶紧回拨了尤琴的电话,提示对方无法接通,再继续打也仍旧打不通。
抱著试试看的心理,骆至远一鼓作气跑到了江边,举目四望,江面黑沉平静无波,空气中瀰漫著焰火燃尽后的硝烟味。
c城有三件事挺出名:江湖菜,烟秀,足浴城,这三者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地游客都很喜欢。
其中的烟秀,每月才有一场,尤琴约他,是想和他一起看一场盛大的烟火秀,他却失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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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台宅急送的无人机越江而来,精准停在了骆至远的面前,发件人能够预知此时此刻的他会在此处,除了尤琴之外,不作他人想。
一张偌大的字条缓缓展开,像是对某人无情的宣判。
“滚去和工作恋爱吧,再也不见。”
鲜亮殷红的字,是尤琴最喜欢的口红色號,彰显其独特品味。
就这样,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一大把年纪的骆至远被宣告了分手的命运。
“职场得意,情场失意,也算是有得有失呀,不亏不亏。”
一句陌生的戏謔话语,让正陷入懵逼状態的骆至远激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顿时左右环顾,警惕满格,进入了防备状態。
“谁?谁在说话?”
“是你姑奶奶。”
一盏寻常的路灯下,一个旧式垃圾桶的盖子被掀开,从中冒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嫗,从她浑身破破烂烂的装扮来看,似乎是个乞丐。
这年头,乞丐也很少见了,街头四肢健全的流浪人员只要是肯干活,都会被送到机器人工厂当流水线工人,好歹能够混口饱饭吃,筛选了数轮之后剩下的,无一不是老弱病残。
“我是看你失恋了,好心安慰你一句,可別不领情。”
不合时宜的话,对方是一句接著一句。
见是一个头脑似乎不太正常的乞丐,骆至远懒得搭理,但又扫了一眼,发现对方瘦骨嶙峋,突然有些於心不忍,便掏出皮夹,递过去一张钞票。
“喏,接著。”
“喂,我可不是乞丐!”
那老嫗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从垃圾桶里跳了出来,动作还挺矫健,就像是突然吃了灵丹妙药,直到她落到了地面,骆至远才发现对方比自己矮不了多少,而且方才背光,现在正对著路灯,能够看清对方的脸。
脸上黑乎乎的像是抹了灰,但从富有弹性的肌理状態来看,根本是个年轻人。
搞了半天,是个街头行为艺术者,算是自己狗抓耗子多管閒事,骆至远苦笑著想要將钞票收回皮夹。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黑爪伸过来,將那张钞票给抽了过去。
“虽然我不是乞丐,但我很缺钱,谢谢大叔啦。”
对方拿钱之后,给了一个灿烂的笑脸,但在骆至远的眼中,却是有些惨不忍睹,这个女孩年纪不大,不但打扮夸张,而且长得也实在有点太过隨意。
称不上丑,但是黑皮、长脸、宽鼻、小眼睛,稀疏的眉毛,两颊还布满了雀斑,在流行完美基因婴儿的这个时代,算是中了基因彩票,倒霉的那种。
若是跟尤朗兴放在一起对比,简直一个是云中的白鹤,一个是河边的灰鸭。
“不客气。” 骆至远没有心情再跟她继续瞎扯了,尤琴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正常情况下是善解人意的解语,这回是真生气了。
“我这里有好东西,可以帮你挽回这段感情,感兴趣吗?”
女孩似乎盯上了他,像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
“谢谢,没兴趣。”
骆至远对於这种送上门的“好东西”可不敢恭维,连连摆手拒绝。
“可以免费试用,不好使不要钱,如果不是我急著寻亲,才捨不得出手。”
女孩不由分说从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襟里掏出来一个像是望远镜一样的东西,强行塞到了骆至远的手中,示意他试一试。
“你要寻什么亲?”
骆至远脑子里闪过被拐卖女童长大后寻找亲生父母的狗血画面。
“我的亲生父亲呀,唉,跟你说有什么用,你又不会认识。”
骆至远心说还真猜中了,儘管他真的很不想试,但抵不过对方可怜兮兮又无比期艾的眼神。
“这怎么使用?”
“你打开侧面的红色盖子,里面有个启动按键,先进行指纹识別,然后放到眼睛前面,一边看一遍转动,它叫做『情人筒』,转的时候记得要回忆一下恋爱的过程,齁甜齁甜的那种最好。”
女孩变身成一个兴致勃勃的推销员,耐心地一一讲解操作步骤,在这一个瞬间,她的眼神里面有了光彩,不再是方才那副惫懒模样。
骆至远半信半疑地照做了,然后发现这个“情人筒”里面竟然呈现出了昔日他与尤琴经歷过的种种场景,甜蜜的,温馨的,日常的,一幕幕闪现。
这小玩意儿居然能够读取当事人的记忆,而且可以自动剪辑为类似电影画面的场景,让人不禁触景生情,再硬的心也化作了水。
“確实挺有意思,是最新上市的產品吗?哪个牌子?”
“你觉得能值多少钱?想要的话我转卖给你。”
女孩答非所问,似乎急著將这个东西出手,眼神灼热得让人不忍心拒绝。
她已经失业大半年了,早已没有了经济来源,而且,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绝对不能在这里停下,这是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骆至远先是伸出了一根手指,想了一想之后,又伸出了一根。
女孩跳了起来,显然高兴得不行:“两万,两万可以,成交!”
“想什么呢,两千,卖不卖?不买拉倒。”
骆至远虽然被手上这个没见过的新產品所吸引,但並不觉得它值两万块,就算它原本值两万,从一个穿得像乞丐一样的女孩身上掏出来,也自动贬值了。
“行吧,你今天碰到我算走了大运,便宜你了。”
女孩气鼓鼓地说道,两手一摊,示意骆至远赶紧掏钱。
“我没那么多现金,扫码吧。”
骆至远好没气地说道,这年头,就连银行里面都没多少现金,谁没事干揣著一兜钱四处招摇,你想別人还没零钱找。
女孩露出为难神色,有些不情不愿地將自己的通讯设备打开,找出收款码,商家名称是一只金色小猪的表情文字,骆至远扫了一千九百块,然后就拜了个拜。
“一分不少,刚才的一百块就算是订金了。”
“哼,小气鬼,別让我再看到你!”
女孩在他身后跺著脚咬牙切齿地说道,她叫竺金珠,原本的职业是一名潮玩智造工程师。年前的绩效盘点,由於她绩效垫底,加之推出的新產品被总公司的研发总监讽刺得一无是处,於是她被无情开除,之后找工作又频频受挫,简歷投出去如石沉大海。
后来,好不容易有了面试的机会,结果在面试时不但要与同行pk,还要与ai员工拼性价比,最后面试官居然还来挑剔她的顏值,建议她去整个容再来应聘,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长得稍微磕磣了些,就连一份工作的机会都不配拥有了吗?
看著大街上的俊男靚女,原本从不自卑的她也心生了几分自我怀疑,老妈总说自己长得像老爸,也不知道那位从未谋面的老爸长得何等惊天地泣鬼神。
好在她还可以啃老,老妈在她失业之后一直救济她的生活,让她还能沉下心来继续创造潮玩。
直到一个月前的一天,老妈突然不认识自己了,还將自己赶出了家门,不久之后为了甩开自己居然还搬家了,导致自己有家不能回,只能在外流浪。
横穿了几个城市,躲避著流浪人员救助组织的“好心救助”,她终於离自己的目的地越来越近。
如今走投无路的她,只能投奔那个素未谋面的老爸了。
拿著半哄半骗得来的两千块钱,竺金珠给自己重新置办了一身行头,將杂乱的长髮修到齐耳的长度,又找了一家旅馆洗了个热水澡,至少变得像个正常人了。
她手中攥著一个皱皱巴巴的纸条,里面是她老妈曾经工作过的公司地址,而她曾在翻开老妈日记本时得知一个信息——她的爸妈曾在同一家单位工作。
隨著企业改革的浪潮,公司的地址和名字都早就改了,几经辗转之后,她终於寻到了这个早已改弦更张的公司地址。
抬头仰望著“营保公司”几个大字,她的內心忍不住激昂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