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做客直播
略作调整后,从第七期开始,原20分钟的《长篇连播》结束后,额外还有十分钟讲述历史资料,主要来自于马识途的《在地下》。
马识途得知消息后很高兴,因为他的《在地下》去年写出来后因过于硬核,卖得不好,而且还有被删改的风险。现在因为馀切的故事没有沦落为“沧海遗珠”。
12月下旬,马识途在自家听到《风声》的第七期、第八期节目。
这两期节目,讲的是李宁玉被日本武官武藤“量体”,用以摧毁她的心智;
李宁玉出自宾西法尼亚大学,是当时的高材生。对于自视甚高的李宁玉来说,这无疑是对她尊严和意志的彻底践踏。
虽然播音员王钢是个男人,然而,他只是描述那个场景,就让听众觉得胆寒。
这一幕可谓是馀切从业以来小说尺度最大的片段,放在小说中似乎还好,加之音效后震慑力十足,不少观众听后都感到身心不适。
同时,原先作为男宠的“白小年”死在折磨之中,尸体漂浮在水面上;金生火误以为怀疑矛头瞄准了自己,开枪自尽。
金生火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我知道你的手段,那是生不如死!”
剧情在此急转直上,五人死了两人,刺激程度大增。“暴风雪山庄”这种西方推理小说的故事模式令听众大为震撼,一些人听得口舌发干,只觉得心脏直跳。
《风声》何等精彩!小小两期节目内,将特务审讯方式的多样,阴险狡诈的特点表现得淋漓尽致!特务不再是脸谱化的反派,而是针对革命者量身定制酷刑,要从身心内外都彻底打垮革命者的反动派。
而革命者是那乌天黑地里唯一的光亮。
一期故事结束后,听众本以为要就此跳台,却没想到王钢又道:“听众朋友们,从本期开始,我们针对当期剧情,做一个资料上的补充,大多来自于馀切的老师马识途作品《在地下》。”
“马识途是我国着名作家、诗人和革命家,三四十年代,他长期活跃在川、
鄂地区,从事地下工作————”
简单介绍马识途后,王钢立刻谈及当时地下党人被捕后的“真实经验”。
这和过去小说里表现的是不一样的。老地下党马识途在其中罗列出“革命者被捕十条”,其中四条要求革命者经受住酷刑,不得动摇,而剩下六条,都是将斗争长期化,不得暴露自己身份,如何组织武装越狱等。
传统小说如何书写被捕革命者呢?
他们向特务人员吐唾沫,大骂一通,一心求死;马识途却道,不应当无故激怒敌人,而应当保存己身,不得随便暴露身份,实在暴露了,应当煞费苦心的团结狱友、买通狱卒等等。
如果怎么做都没办法呢?
那就是最后一条了,王钢沉痛朗诵道:“同志们还要准备牺牲!一定要有这样的精神准备,保持昂扬的斗争精神,慷慨的走向刑场,虽死犹生。绝不在最后时刻流露出任何动摇、感伤之情,绝不能屈辱下跪就刑,要高唱国际歌。”
说罢,王钢自己评论道:“马老师认为,强硬是一切法子都没有了的情况下,最后来使用的。地下斗争就是这样残酷而长久,要耐得住寂寞。伪装、欺骗的并非就不是真英雄,他们同样是英雄!”
《风声》显现出它的魅力来,无论是对历史的还原,还是引用侦探小说的故事架构,在中国无出其右。
不少人感慨:这才是真正的世界级小说作家。
他的小说,甚至让人无法察觉出是“舶来品”的架构,他写的是最地道的主旋律。
《长篇连播》的听众大概有一亿多,但考虑到眼下的收音机往往有好几个人来听,恐怕半个中国的人都听过这段。
两期节目后,街头巷尾里,已经是无人不谈《风声》。这年,七十多岁的马识途正在学习计算机,他以惊人的毅力迅速掌握五笔输入法,尝试用计算机来进行创作。
彼时全中国作家会五笔输入法的只有寥寥几人,马识途是唯一一个老家伙!
他一边听广播,一边带着老花镜码字,听到《长篇连播》的这段,情不自禁感慨道:“馀切小说写的这样好,还学会了搞音效!我说他比程荒煤更适合做电影局局长!让我都不知道写什么————什么推理小说,什么暴风雪山庄模式,我对这些一窍不通!不过几万字而已,怎么能写出这么多东西!”
马识途女儿叫马万梅。马万梅说:“爸爸,你学生写得好,你也沾了光,弟子不必不如师!”
马识途长叹一声!
对他来讲,还是有些难过的。他做地下党多年,最后写地下党的故事不如从没做过地下党的馀切,他的心里十分愧疚。
风吹过,露出马识途用于对照的一叠草稿,是一本小说初稿,《没有硝烟的战线》。
原来他也在写谍战小说。
该小说讲述地下党李亨和组织失联后,斡旋于各方地下组织、江湖袍哥以及川渝军阀内部矛盾之间,最后和平解放蓉城的故事。
本来是马识途自己很满意的作品,他借鉴了部分《潜伏》的内容:地下党李亨成为双面间谍,在果党这边混得风生水起,马识途认为,这种剧情将会使得故事性得到大大加强,是谍战小说的里程碑创新————
没想到,《风声》却完全是不一样的作品,和《潜伏》几乎没有相同之处。
而且传言说,馀切是在火车上闲得无聊,两三天写出来了大概。
根据时间来推测,正是马识途送馀切《红岩》之后的几天。
这个弟子每本书都是里程碑,实在是让做老师的也难堪啊。
马识途道:“我现在明白,《当代》那些人为什么和馀切闹得不好!你只要真心写过书,被这样打击过,就很难不被馀切所影响————如果他自己失败,自然我们也就失败了!”
马万梅是馀切的忠实读者,心直口快道:“我知道发生在京城的争论!他们说,馀切拿不到奖,大家都失败了。但中国人总要去拿奖,不让馀切去,难道让其他人去?”
“让那些写伤痕文的去?让那些模仿西语文学的去?”
“日本的诺奖属于川端康成,写他们日本人的精神世界;印度的诺奖属于泰戈尔,他是个诗人!我们呢?我们准备以什么样的姿态,进入到那个位置呢?”
马识途惊讶的看了女儿一眼:想不到,你也是个馀主义者。
“好吧!你说得对,《当代》对馀切过于苛责了。”马识途说到这里,反而心痛这个弟子起来。
《在地下》被央台买去,也要支付他版权费,大约两千馀元。最后马识途决定把这笔钱公开的捐给“馀切基金会”,以表达对弟子的支持。
马识途到这个年纪之后,非常珍惜自己的名誉,几乎不为人站台。这个消息成为摧毁《当代》杂志的最后一丝稻草。
从南到北,从边军到朝堂,外面全是馀切的人。
收手吧!
12月下旬,当《风声》播放到最后两期时,杂志社内就“是否公开向馀切道歉”举行投票。
肤色各异、长短不一的骼膊举起来。象征战过的古战场,士兵被人杀得丢盔卸甲,他们的武器也高耸着插在这里,呆滞地直面天空。
总编秦阳脑子很乱,心里有点“意识流”。
他一会儿想:起初只是一个路垚的小说而已,茅盾奖,给了就给了,怎么一路发展到了现在?
一会儿又想:朱生昌同志绝不是个坏人,相反,是社内的老好人,好编辑。
但一个人的风评,到底取决于他的个人品德,还是在于他在历史关头,做出了什么样的决择?
所以,当年的刘芯武真的是个坏人吗?
在另一个时空里,聂华令、顾华等海外作家是不是本来能载誉归国,而不是沦落到查无此人的程度?
这些都让秦阳十分感慨。
秦阳的目光下撇,粗略一扫就道:“我想无需再做什么计数了,除了朱副主编外,其他人都投了赞成票,包括周长义小同志。”
他是咬牙切齿说出“小同志”这句话的。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周长义。但周长义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路垚得了肝腹水,看情况命不久矣,又没人为他撑腰,只凭喝喝咖啡来撑格调,自然要被欺负;馀切是不一样的,一呼百应,一步不退,实乃我川籍作家之楷模————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呀。
周长义主动请缨道:“我自己知道酿下大错,我愿意写这份道歉声明,代表我们全社发表在新年首刊上。”
众人神色各异,有人绷不住了:周长义啊,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还有人惋惜的望着朱生昌:本来和你没关系,你为人出头,现在他投降了,你却倒了霉。
朱生昌随即宣布从杂志社辞职,他诚恳道:“我的存在,使得《当代》不受作家信任了,慑于馀切的淫威,一些人不敢再把作品投到我刊!我辞职是合情合理的,你们不需要为我可惜。”
“只是还有一点,我要申明。”
朱生昌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并不是希望馀切不拿奖,相反,我比很多人都渴望中国有一次诺贝尔文学奖。这是我们几代文学人的夙愿!只是当下弄成了一言堂,这是很奇怪的,我们应当警剔————人人都说能为集体负责,其实没有人可以为集体负责。”
“当然了,如果馀切最终成功了,我怕是也成了笑话!成王败寇,世间所有事都不过如此!”朱生昌叹道。“就算是这样,我也希望有个好消息,至于我个人的荣誉,就留给你们去评价了!”
有人问他,“朱老,《风声》写的怎么样?”
这是馀切和朱生昌争吵后,迅速拿出来的文章。现在被“馀学家”考据出来,认为馀切创作这一小说主要是为了打脸。
朱生昌笑道:“好小说。我从来没说过反对馀切。”
“那你反对什么?”
“我反对的是,馀切”这两个字!”
万众瞩目的《风声》广播剧播放到最后两期。此时,它已在传播度上不逊色于《潜伏》,就连海外也有耳闻。
《长篇连播》节目之前放的是《岳飞传》、《杨家将》,后来变为《夜幕下的哈尔滨》、《四世同堂》————主要传统文学为主,陶冶观众的情操。
节目很“端”着,在时代性和娱乐性上很不足,面对电视机的冲击,节目内部有转型的想法。这种节目的优势,在于船小好掉头,十分灵活。
先前《在地下》的插播很成功。这证明观众对于背后的故事是很兴趣的。
王钢请来了馀切作为嘉宾,这期的一开头,王钢就说:“观众朋友们,本期节目插播就不再谈《在地下》了,我们把馀老师请到了广播间,馀老师,您向全国观众问个好!”
“好嘞!各位观众好!”馀切笑道,“我是写《风声》的馀切,今年二十多岁,不是老艺术家,也不是老革命家————一些人传闻我在写回忆录,要求政府来查我,特此声明,我孩子还不到一岁,我从未刑讯逼供过他。”
听到这一段的观众哈哈大笑。
二十分钟用于小说播音。
这是馀切头一次来播音间。想不到央台的播音间这么小,比他在美国、日本等地去过的直播间远远不如。
但也很有意思!
因为无需直播,王钢穿的很朴素,一个人播完了全文。
这期间馀切来广播间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如果大陆广播台能进行收“听”率统计,恐怕会看到数字比之前高得多。
到了插播访谈的环节。
王钢问:“馀老师对我们节目有什么建议?”
“《风声》里有一群人,性格差别很大,我觉得该请更多配音员来发挥,观众也听着更舒服。”
国内第一次多配音的广播节目是《京城人在纽约》,这是91年才推出来的,因为那年有本同名小说写出来了。
王钢有点无语:一发话就要拆我台?
他又问:“节目发展到这里,其实对于小说,观众还是有一些疑问的,不能说是遐疵。我们认为只有馀老师本人可以回答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