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公孙瓒的中军帅帐。
炉火熊熊,却驱不散帐内压抑凝重的气氛。
公孙瓒正与心腹大将邹丹、严纲等人,边饮酒边对着地图激烈地讨论,
如何尽快覆灭常山刘复势力,如何收服/剿灭吕布张燕势力,尽快彻底掌控冀州全境。
魏王刘复的势力出现在常山,足够让公孙瓒警惕。
几坛酒下肚。
“主公,吕布匹夫之勇,凶残狠毒,其部众经过讨逆……盟多次袭击,粮草殆尽,军心涣散,
只需再发动一次猛攻,必可破城擒杀此獠!”
邹丹指着地图上的瘿陶城位置,脸色微醺,语气急切。
“张燕鼠辈,见风使舵,若吕布一灭,其必不战自溃!
届时冀州全境尽归主公,再挟大胜之威挥师覆灭潘虎,然后回师巩固各郡,则冀州大势定矣!
以幽冀二州底蕴,联合并州各势力、西方李傕郭汜部,足可对抗魏王了。”
“到时候抓了小皇帝,我们也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吕布自身实力不足,偏偏不自知,频繁下诏,丢人现眼!
我们抓了小皇帝,一统幽冀,威慑并州,天下何人敢不从?”
公孙瓒微微颔首,刚想下达命令,帅帐的厚帘被猛地掀开!
一名探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浑身沾满泥雪,脸色惨白如鬼,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疲惫而变调嘶哑:
“主……主公!天塌了!河间……河间城丢了!
严忠将军……被魏军生擒活捉了!”
“什么?!”
公孙瓒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从帅位上弹起,带翻了案几上的青铜酒樽,殷红的酒液泼洒在地图上,正巧弄湿了“河间”的位置。
“刘复……他怎敢?!”
他的声音因震惊和暴怒而扭曲。
帐内瞬间死寂,邹丹和严纲、公孙续等人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尽,酒醒了大半。
河间失守,意味着通往幽州的西大门被关上了!
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不等公孙瓒从河间失陷的震惊中缓过神,又一名探马带着更令人绝望的消息冲入帐中,直接瘫倒在地,哭喊道:
“主公!祸事了!渤海……渤海城也丢了!公孙范将军……被高览生擒!
渤海郡……全境陷落!”
“噗——!”
公孙瓒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直冲喉头,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猩红的血点溅在案几、地图和他银亮的甲胄上,触目惊心!
他踉跄着后退,全靠双手死死撑住身后的地图架才没有倒下,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河间……渤海……同时……丢了?刘复……他……他好狠的手段!好快的刀!”
邹丹脸色煞白,急忙上前扶住公孙瓒,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主公!魏军蓄谋已久!此乃绝户之计!
河间、渤海一失,我军粮草转运后路被彻底切断!
囤积在巨鹿前线的粮草支撑不了多久!更可怕的是……”
“中山!中山若再有失……”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最深的恐惧,第三名几乎虚脱的探马被亲兵架了进来,带来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主……主公……中山……中山太守开城投降了!
潘虎、曹昂的魏军已入主中山,通往幽州的所有关隘、山道……全……全被魏军重兵封锁了!
我们……我们回不去了!”
“中山……也……也降了……”
公孙瓒喃喃地重复着,支撑身体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若非邹丹死死架住,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引以为傲的、横扫北地的白马义从,他苦心孤诣经营、视为根基的冀州地盘,他筹划着挟大胜之威回师幽州的美梦……
竟然在短短数日之内,被刘复这精准狠辣的连环三刀,砍得支离破碎!
河间、渤海、中山,这三座如同铁三角般拱卫着巨鹿后方、连接幽州生命线的重镇,竟在无声无息间尽数易手!
他被彻底地、死死地困在了这冀州的腹地,成了一只……瓮中之鳖!
一股彻骨的寒意,比帐外的风雪更甚,瞬间席卷了公孙瓒的全身。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绝望”二字的重量。
“主公!不能再犹豫了!”
邹丹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得几乎要跳起来,
“刘复这是要困死我们!
当务之急是立刻放弃巨鹿,集合所有兵力,不计代价,全力向北突围!
趁魏军立足未稳,集中精锐猛攻河间或中山一线!
拼死也要杀开一条血路,退回幽州!
否则……否则粮草耗尽,军心崩溃,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啊!”
公孙瓒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眼中血丝密布,充满了不甘、愤怒和恐惧。
他死死盯着地图上被血色酒液和魏军标记覆盖的北方,那里是他魂牵梦绕的根基之地。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愤怒和不甘。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嘶哑而颤抖的命令:
“传……传令……全军……放弃巨鹿……即刻……即刻集结!
目标……河间方向!突围!不惜一切代价……杀回幽州!”
命令下达,整个幽州军大营瞬间炸开了锅!
士兵们大多来自幽州,妻儿老小皆在北方。
后路被断、老家危殆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蔓延,引发了巨大的恐慌!
士兵们无心再战,纷纷收拾行囊,哭喊着要回家。
将领们呵斥鞭打,却无法遏制这股蔓延的绝望情绪。
营地里一片混乱,辎重被丢弃,建制被打乱,原本严整的军营,此刻如同沸水般翻滚着恐惧与混乱。
公孙瓒在亲兵的簇拥下走出帅帐,看着眼前这乱哄哄、人心惶惶的景象,
听着士兵们绝望的哭喊和对家乡的呼唤,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绝望包裹住了他。
他引以为傲的军纪,他横扫北地的铁骑雄风,在这灭顶之灾的打击和归家无路的恐惧面前,竟是如此脆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