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辉光,自亭柱之间的缝隙斜照而下,恰好将秦七汐的半边侧脸映成了金色。
即便有着面纱的屏蔽,但在高挺的琼鼻分割下,那张脸还是形成了光暗分明的轮廓。
空气有些安静。
秦七汐的目光在江云帆身上来回逡巡,那眼神却又飘忽不定,时而落在他脸上,时而又望向亭外更远的地方。
江云帆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心里有些搞不明白。难道这大奶牛每次见到生人,都会这样瞟来瞟去吗?
心中纳闷,索性也回以凝视。
他发现这姑娘生得是真好看哪,肌肤若雪,姿容如仙,身上还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种来自少女的馨香,轻轻一嗅便觉得浑身舒坦。
关键身材也不简单,虽不象白瑶那般雄伟傲岸,但也可谓凹凸有致。
嗯小奶牛总算得上。
只是观望了片刻,江云帆很快又发现了一点异样之处。
就在秦七汐光洁的额角,竟印着一小块突兀的黑疤!
多好一美人,怎么额头上长疤呢?不对细看之下,江云帆发现那不是疤,而是一团乌黑的淤泥,从额间至眼角,牢牢沾染在皮肤上。
秦七汐似乎也感觉到了脸上的不适,下意识地抬起素手,往额前轻轻一拂。
这一拂可好,原本只是一小团的黑泥,瞬间被均匀地抹开,涂满了小半边额头,就连几缕垂落的发丝也未能幸免,沾上了不少的泥污。
江云帆无奈。
这财神爷也太搞了!
秦七汐何其敏锐,一眼便捕捉到他的表情变化,眼睛眨了眨:“你是在笑我?”
“不,小姐误会了。”
江云帆摆摆手,一本正经地挺直胸膛,“在下是个很严肃的人,无论多好笑,我都不会笑!”
除非忍不住
当然,这话他没有说出口,只越发觉得眼前的女孩有趣。
秦七汐秀眉紧蹙,她明明感觉江云帆就是在取笑。
难不成,他真如灵嫣所说的那样,脑子不太正常?
“小姐。”
就在这时,青璇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你脸上有莲泥。”
秦七汐闻言一怔。
青璇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连忙从腰间取出一张洁白的丝帕:“想必是适才拔莲叶的时候糊上的,我这就去把手巾打湿。”
“算了。”
秦七汐扬了一下手臂阻止,眼神郁郁,“随它吧,没什么影响。”
确实,没什么影响。
这一点江云帆非常赞同,因为即便是面纱遮脸,紫黑色的泥浆又糊了大半个额头,却还是掩盖不住秦七汐精致的姿容和无可挑剔的气质。
然而小郡主心里的想法,他又哪里能捉摸得透?
前一秒还满不在乎说着“没什么影响”,下一刻便抓着青璇转身,亲自走到湖边去整理仪容了。
不止江云帆,就连许灵嫣也看不明白,自己这平日里不拘小节的好姐妹,今天是怎么了?
换作以往,秦七汐便是拎着两个肉包子当街而坐,吃得满嘴流油,也绝不会在意旁人目光。
怎么今天尚且戴着面纱,仅仅是额前沾了点泥污,却如此认真起来了?
“喂,程兄,快起来了!”
趁着秦七汐离去的间隙,江云帆再度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程修齐身上。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程公子竟还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
“呼”
程修齐长长吐了一口气,双手扶着石桌的边缘,颤颤巍巍爬将起来。
那张原本白净的脸,此刻已是黑里透红。
他哪里是自己想跪着?
分明就是先前见到柱上那首诗的时候,无地自容、悲痛欲绝、浑身颤斗,把腿给吓软了,不听使唤了而已。
江云帆倒是心地善良,主动上前一步,稳稳搀住他的手臂,嘴角挂着一抹和煦的笑意。
“多谢”
江云帆眼角带笑:“嘿嘿,程兄小心,千万别把玉佩给摔坏咯。”
“呃”
程修齐闷哼一声,差点一口气堵死在喉咙里。
他属实是万万没有料到,在江元勤口中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弟弟,竟能作出如此石破天惊的诗篇来。
此等文采,恐怕早已远在他这二甲进士之上了!
时间过得很快,不久后,秦七汐领着青璇回来了。
女孩额间的污泥已然洗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洁细腻、莹白如玉的肌肤,在夕阳馀晖的映照下,更显娇俏俊美。
“江公子,咱们坐下聊。”
秦七汐伸手示意,邀请江云帆在石桌旁坐下,“敢问公子,柱上这首诗,你是如何做到仅用短短几字,便将镜湖之景融入其中的?”
“唉,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
江云帆眉头深皱,表情深沉,心中大呼:对不住了,杨万里!
“那日我于湖畔垂钓,因天气酷热,空气沉闷,故而身体犯困。便就着岸边的草垛小憩了片刻,也就是这一憩,让我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江少爷声情并茂,开始演讲起来。
“在那场梦里,我见到了一位面容沧桑,身形消瘦的老者。那时他正立于湖边,面朝夕阳欣赏湖景,与水中那成片的莲叶,丛生的莲花,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
“结果当我醒来,脑子里一片清明,那接天莲叶的场景,就好象天生刻在了骨子里!”
“今日来到湖边,恰巧程公子提出比试,我一提笔,这首诗便汹涌而来!故而在下认为”
说着,他无比严肃地看向秦七汐,“正是那位梦中老者,给了我启示。”
多么抽象而离谱的故事!
江云帆甚至自己都觉得牵强,哪有把理由往玄学上扯的?
但毫无疑问,这样编一通的结果是最好的。
既坐实了这首诗是出自他手,让那程修齐再无任何抵赖的馀地。又巧妙地将功劳归于“梦中老者”,从而完美地洗清了自己“才华横溢”的嫌疑,避免了“一朝出名天下知”所带来的种种麻烦。
可谓一举两得!
至于别人信不信,他不管。
很显然,许灵嫣就不信:“我为何没梦到什么白须老者?”
“等许小姐心境到了,自然也能梦见。”
“可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离奇的事,你真不是在编?”
“若我在编,那这诗文又是从何而来?”
“”
许灵嫣无言了。
想想倒也是,相比于这首诗是由江云帆自行创作,梦中老者点拨这个说法,似乎更容易接受一点。
与许灵嫣不同,坐在石桌另一侧的秦七汐没有开口质疑。
她全程听得聚精会神,每当江云帆讲到要点时,她还会点头予以回应。
这会江云帆的故事讲完,小郡主只点评了一句:
“很奇妙!”
看她那样子,仿佛从江云帆的三言两语中,也见到了那片弥漫在梦境里的莲塘。
至于眼前男子所言到底是虚是实,她不在意。
她只在意这首诗,让她心中一潭死水般的大乾文坛,再起了一道圈波。
关键的关键
作这首诗的人,她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