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克站在那间刚刚挂上“调查委员会”木牌的房间门口,双臂环抱,打量着内部。
房间倒是挺宽敞,毕竟是王宫安排的地方,他爹安菲特律翁这点面子还是给的。
但此刻里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崭新的长桌和几把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椅子,阳光照进来,显得格外冷清。
“果然啊……”
他撇撇嘴,心里没啥失望的感觉,本来就没抱希望。
这结果,他昨夜几乎就已经预见到了。
搞这个调查委员会,本就是个虚张声势的幌子。
他深知在赫拉的阴影下,想靠正规渠道查明真相难如登天。
这举动更象是个试探,一块扔进池塘的石头,看看能激起怎样的涟漪,顺便向那些藏在暗处的对手表明:我赫拉克不是只会挨打,也会伸出爪子挠一下。
现在看来,天后和她的忠犬们连这点微不足道的反击空间都不想给他,直接把池塘冻成了冰。
吕卡翁那条老狗,动作倒是快得很。
他在心里不无恶意地吐槽,稍稍舒缓了些许胸中的闷气。
与此同时,在王宫一间更为奢华、铺着厚厚羊毛地毯的偏殿内,吕卡翁正召集着他的盟友们。
空气中弥漫着美酒的醇香和贵族们身上昂贵的香料气息,与赫拉克那边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
“让我们卡德摩斯家族高贵的血脉,去那个乳臭未干、血脉不纯的小子搞的、满是泥腿子臭气的委员会里,像犯人一样接受质询?”
一个肥胖的贵族挥舞着短粗得象香肠的手指,脸上的肥肉微微颤斗。
“奇耻大辱!这是对家族荣耀的践踏!我绝不同意!”
他的声音尖厉,在挂满壁毯的房间里回荡。
“阿尔克墨翁说得对!”
另一个瘦高个、留着精心修剪的山羊胡的贵族捻着胡须附和,语气矜持却充满鄙夷。
“让那些身上还沾着泥土和牲口粪味的平民来调查我们?哼,我看赫拉克王子殿下怕是除狼的时候,不小心把脑子也喂了狼吧?”
厅内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充满优越感的低笑声,仿佛是什么绝妙的讽刺。
吕卡翁安然坐在主位,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雕花扶手,脸上带着一丝冰冷而玩味的嘲讽,如同在看一场早已安排好剧本的戏剧。
“我们的王子殿下,”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高,却象冷风一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让所有人都望向他。
“或许以为凭借几头畜生的尸体和一点蛮力,就能赢得与我们平起平坐、甚至质疑我们的资格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
“他还是太年轻,太天真。空有一身蛮力,却不懂得在忒拜,有些规则远比肌肉更重要。神恩……这才是永恒的基石。”
他看到众人眼中流露出的赞同和对自己权威的顺从,心中闪过一丝满意,继续道:
“既然王子殿下想玩这个过家家的游戏,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妨就陪他玩玩。传我的话下去,所有卡德摩斯家族的成员,以及依附于我们的家族,不得以任何形式参与那个可笑的委员会。”
角落里,一个相对年轻的贵族迟疑了一下,谨慎地开口:
“吕卡翁大人,这样是否……太过明显?几乎等于直接撕破脸了。
而且,我们手下的一些工匠、农户或许会有些想法,他们中有些人确实受了狼害,对赫拉克心存感激……”
“约束好他们!”
吕卡翁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
“一点暂时的利益损失,几枚银币、几袋粮食的损失,算什么?目光短浅!”
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狂热。
“比起获得神明的青睐,那些微不足道的损失简直不值一提!
只要我们能取悦神后陛下,她手指缝里随便漏出一点恩赐,就足够弥补我们所有人十倍的损失!甚至能赐予我们家族更长久的繁荣和力量!”
他刻意停顿,压低声线,营造出一种分享秘密的氛围:
“别忘了,我的兄弟艾伯特,正在赫拉神殿担任守卫队长。我们此刻的表态,神后陛下必然看在眼里。”
提到赫拉的名字和吕卡翁兄弟的职位,所有贵族顿时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神,脸上的尤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谄媚和贪婪的笑容。
那位天后对赫拉克的极度厌恶,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婴儿时期那两条被小赫拉克徒手掐死的毒蛇,可是赫拉娘娘送的“厚礼”。
很快,房间里充满了轻松而热切的笑声和恭维声,仿佛神恩已经降临,金银财宝和权力正在向他们招手。
云端之上,奥林匹斯华美绝伦的宫殿中,赫拉慵懒地靠在她黄金象牙雕成的宝座上,通过一方悬浮的、波光粼粼的水镜,饶有兴致地看着偏殿里发生的一切。
吕卡翁那条老狗,虽然贪婪,但用起来倒是越发顺手了,很懂得揣摩她的心思。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水镜,镜中景象泛起涟漪,又切换到了站在空屋子前、面色沉静的赫拉克身上。
看着他“精心筹备”的委员会无人问津的冷清场面,赫拉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愉悦而冰冷的笑容。
她最喜欢看的就是这种戏码:猎物徒劳的挣扎,自以为能反抗命运,却不知每一步都在猎人的掌控之中,越挣扎,那束缚的蛛网就收得越紧。
这种慢慢玩弄、欣赏对方希望破灭的过程,远比直接一道雷霆劈死有趣得多。
赫拉克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一双充满恶意的神眼注视着。
赫拉克这边,他的年轻跟班豪斯快步跑了回来,脸上带着愤愤不平:
“殿下,那些贵族老爷们果然一个都没来!简直不把您放在眼里!”
赫拉克耸耸肩,一脸无所谓:
“意料之中。平民呢?估计也被吓破胆了吧?”
豪斯却挠了挠头,表情有点古怪:
“呃……倒是有一个家伙跑来报名,看着怪怪的……他说他叫乔治。”
赫拉克挑了挑眉,
居然真有不怕死的铁头娃?吕卡翁的威胁都不管用?
“特别?怎么个特别法?带他过来我看看。”
他倒是升起了一点好奇心。
不一会儿,豪斯领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赫拉克只看了一眼,嘴角就忍不住微微抽搐。
这……这就是豪斯说的“特别”?
来人乱糟糟的棕色头发像顶了个鸟窝,脸上沾着不知名的残渣,脚上还沾着新鲜的泥点。
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嗯,贫穷且极度不修篇幅的气息,眼神倒是亮晶晶的,透着一种与外表极不相符的单纯和热情。
这就是我调查委员会的调查员?
还是唯一一名?
赫拉克感觉额角有点隐隐作痛。
这形象是去调查还是去乞讨?
“你就是乔治?”
赫拉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不流露出太多的失望。
“是的,尊贵的王子殿下!”
年轻人抬起头,声音洪亮,还笨拙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差点把自己绊倒。
“我听说您在招募人手调查珀耳塞少爷不幸事件的真相!我希望能为您效劳,揭开迷雾,彰显正义!”
赫拉克:“……”
这扑面而来的、未经世事的中二傻气,让他这个在职场和社会摸爬滚打过的现代灵魂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委婉地劝退这位看起来脑子可能不太灵光的理想主义者。毕竟,让他卷入贵族间的肮脏斗争,可能真的会害死他。
“你的勇气和正义感……很难得。”赫拉克斟酌着用词。
“但是乔治,你要明白,调查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你可能会面对强大的阻力,甚至危险,会得罪你无法想象的大人物。”
“我不怕危险,殿下!”
乔治用力挺起单薄的胸膛,表情严肃得近乎庄严,仿佛即将踏上屠龙征程的勇士。
“真相不应该被掩埋!正义必须得到伸张!这是我作为…呃…作为一个正直的人的责任!”
赫拉克看着他眼中那簇纯粹甚至有些幼稚的火焰,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年头还有这么愣头青的人?
他心里嘀咕,要么是真傻,要么……就是别有所图?他暗自警剔了几分。
但表面上,他只能再次叹气。
“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么,为了测试你是否具备调查所需的能力,我给你第一个任务。”
乔治立刻双眼放光,如同被授予了无上荣光,身体站得笔直:
“请您吩咐,殿下!我一定竭尽全力!”
“去调查一下埃文斯,”
赫拉克说出那个关键证人的名字。
“就是那天在竞技场,第一个跳出来指认我‘失控’的那个瘦高青年。看看他最近有什么异常,和哪些人接触过,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赫拉克心里清楚,这任务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养父安菲特律翁的人早就暗中查过埃文斯及其家族好几遍了,明里暗里的手段都用过,却没能找到任何明显的破绽。
对方显然早有准备,手脚做得极其干净。
一个毫无根基的平民小子,想接近被贵族严密保护起来的子弟并查到线索?简直是天方夜谭。
让他去碰一鼻子灰,知道这潭水有多深多浑,自然就会知难而退了。
赫拉克这么想着,这或许也是对这小子的一种保护。
“保证完成任务,殿下!”
乔治却象是接到了史诗级任务,重重地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就跑,结果因为太激动,跟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冲了出去。
赫拉克看着他冒失慌张、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希望他别惹出什么麻烦才好。”
他转身,决定不再为这件希望缈茫的事情烦心,迈步走向王宫后的训练场。
当前最重要的,是尽快彻底掌握这具身体里沉睡的澎湃力量,那才是他安身立命、应对一切危机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