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长街上响起弯刀出鞘的鸣啸,北云小队长抽出刀,向着三人中最健壮的方正山冲去。
见汉子手中不及小臂长的断刃,小队长的自信从脸上洋溢出来。
身位相临之时,北云小队长突然跳起,举刀猛地竖劈。
要说方正山呆愣不假,可一旦到了这种斗狠的时候,从来没有露过怯,更遑论对方还是北云蛮子。
对上小队长轻篾的眼神,方正山就升起一股无名火,眼底转为狠厉,临危不乱,一个侧身轻易将小队长的竖劈躲开,顺势一记顶膝狠狠撞在北云小队长的腹部。
方正山转头的时候,刀锋距离他的头顶不过半尺位置,小队长本以为都要得手,还是被他闪开。
被汉子沉重的顶膝撞退,只感觉胃里的酸水翻江倒海,不由干呕,再看向方正山的目光中,多出些惊愕与不解。
这看起来笨拙的壮汉,竟有如此反应,以及那充满劲道的顶膝,虽说不上致命,但挨上的滋味也实在不好受。
自己已然是炼皮小成的武夫,眼前这汉子一身力气竟是更加蛮横!
小队长强行镇定下来,勉强止住因为腹部剧痛而微微颤斗的身子,下意识咬紧了牙关。
不愧是敢孤身在平辽城里惹事的家伙,果然各个都不是软柿子!
小队长暗骂一声,心中那丁点争功的念头一扫而空,不敢托大,挥刀示意身后军卒上前。
见到三人,众军卒急忙回神,原是先前一支搜捕队伍提到过的三个镖师,并非那起初屠了城务司隶的家伙,心底的畏惧当即按下去不少,再不迟疑,一齐向三人冲杀而去,加之小队长,这里便有九人。
好在陆远的点拨下,方正山已然逼近炼皮圆满的水准,其馀二人也都到了大成层次,三人联手面对,也算不上艰难。
仅凭方正山一人,便有效制住了那小队长以及另外一个军卒。
放在平日,向羽、尚存志联手,拿下七个不入流的军卒简直轻而易举,只眼下没有趁手兵器,两人握着一柄短刃,只能在抵御劈砍下来的弯刀时找寻破绽。
这时候,有两个军卒对向羽的攻击同时落空,被二人抓住空门,反手一刀捅进脖子,眨眼间再抽出来便是两个汩汩冒血的骷髅。
随后又在相持过程中解决了两人,方正山也将那小队长身旁的军卒斩杀,九人规模眨眼只剩了四个。
见三人游刃有馀的配合,以及自己快速丧命的属下,北云小队长逐渐红了眼,眼中怨毒之色愈发浓郁。
到底是小觑了三人,未曾料到各个都有超乎自己的实力。
可再能杀又怎样,巷道另一头赶来的队伍已然到了,这番一共十四人,其中有两个炼皮下队长,还有十二卒,凭借这三把短刃还杀得动吗?
听闻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三人脸上涌上一抹凝重,用尽了力气,终究还是没能冲出去,眼前还剩下四人,身后支持的蛮子已经到了。
瞥见地上躺着的军卒尸首,另外一支队伍的小队长不由微怔,刚刚才在巷道的另一头看见逃窜的三人,自己不过跑过一个巷子的时间,眼前三人竟是斩了五个军卒,还是拿着短刀,细想过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丝毫不敢怠慢,下令身后军卒上前支持。
支持的队伍补充上来,三人争下来的局面瞬间颠复,被十四人包裹,局面很快落入颓势。
方正山一人被两个小队长压制住,其馀二人平均分摊十二卒,并非人人都是陆远,一人应付六人攻势的情况下,纰漏实在难寻,劈砍闪过的刀光眼花缭乱,压得两人喘不过气。
不多时,三人完好的衣衫上浮出一道道口子,露出长长的刀痕。
三人被十四卒围在正中,背靠背紧贴着,个个喘着粗气,方正山抬手抹去额上汗珠,笑骂一声:“娘的,今天怕是得交代在这了,就是对不住大人,大人把咱仨带来,还没起个屁用,就被蛮子逮了。”
身后两人闻言,皆是一笑,呼出一口浊气。
“从军这些年,遇见兄弟们,又活到现在,也该知足了,拼一把,多拉几个蛮子垫背!”
向羽轻声道,话音落地,身形猛地冲出,二人紧随其后。
两个小队长见三人准备搏命,皆是振作起精神,手中弯刀握紧,咽了咽唾沫。
却见三人根本不顾周遭兵卒,直挺挺朝着两个小队长而去,目的再明确不过。
同三人缠斗至此,两个北云小队长也哪里还不知三人水准,慌忙出刀,大喝道:“拦住他们!”
三人管也不管,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身前的两人,誓要将其拥入怀里。
见此情形,方正山不由爽朗一笑:“嘿!都逮着这俩香饽饽不是?”
一瞬间,被军卒拥在身后的两个小队长竟有些茫然,怎的有种自己被压制的感觉?
看向眼底生出血丝的三人,还是觉得胆寒。
周遭军卒劈砍而来,一马当先的两人都硬生生受着,根本不予理会,瞬息冲到两个小队长身前,侧过身子撞开挡在二人身前的军卒,就象是两头公牛牛角冲前俯冲那样。
见三人全然癫狂的模样,两个小队长实在胆寒,不觉就乱了阵脚,几乎靠着本能出刀抵御,哪知在孤注一掷的两人面前,动作早被看穿。
方正山和向羽两人,拼着丧命的风险主动迎上刀锋,环身将两个小队长抱住,小队长活动受限,焕然惊觉杀招藏在后面,惊恐地抬眼,便见最后的尚存志握刀而来。
心头猛地下沉,两人剧烈挣扎起来,可腰间的方正山和向羽就象是铁钳一样,咬死不放。
二人终是绝望,仅存的目光满是不甘,最后有一道白光掠过,脖子上多出一道血痕。
身中数刀,方正山三人同样到了极限,这最后的转变,是多年沙场上磨砺出来的,好在结果不错,成功将这两个小队长斩杀。
斩杀两个小队长,原本支撑三人的信念迅速消散,浑身上下大量失血,只觉得头脑昏沉,双腿直打摆子,有些站不稳当。
随着眼皮耷拉下来,视线也变得昏暗,馀下的十二卒,实在没有馀力了······
望着满是雨水的青石地面,方正山慢慢栽倒。
没有臆想中面部砸上去的疼痛,身体好象没什么托住了。
确认无疑,方正山紧闭的眼眸扯开一条缝,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彻底软了下去,喃喃道:“大人,来了。”
“大、大人。”
另外二人抬眼,望见了陆远,声音迟钝,但带着一丝欣喜,死不掉了。
陆远把方正山轻轻放下,额上青筋暴涨,脸上汗如雨下,方才从地图上看到三人处境,便调动内炁马不停蹄赶来,一路催动内炁施展幽云步,这才在极短时间跨过大半座城,消耗堪称恐怖。
紧赶慢赶还算及时,至少三个玩意还没减员,陆远叹息一声,随后看向身前剩馀的十二卒,目光简单扫过,眉头轻挑,道:“你们三还真有本事,把两个最大的宰了。”
面对陆远,不同于筋疲力尽的三人,一众军卒呆愣当场,任由眼前少年调笑,非但没有怒火,反倒惊出一身冷汗,呆滞当场不敢轻举妄动。
只因陆远身上的,赤红炁流。
那是一眼就能看出的,踏入初境的标志。
不用多想,眼前之人正是此番搜寻的正主,那个屠了城务司隶的家伙!
炼筋的百夫长都给斩了,便莫说在场的十二寻常军卒。
这些军卒想要逃,动作却变得僵硬,或是人数勉强带来的一丝慰借,让他们僵持在原地,却并非所有人都如这般,氛围沉寂了片刻,便有人开了头。
“是那个斩了城务司隶的家伙!”
话音落地,那卒便摸出哨子准备吹响,刚刚抬到嘴边,他的脑袋也如皮球滚落地面。
陆远甩刀震去血污,长街上响起一阵鸣啸。
错愕之际,剩下的十一卒终于意识到眼前人的恐怖,恍若惊弓之鸟慌忙逃窜。
陆远哪里给机会,趁着双腿间仅存的炁流还未消散,立刻运用起幽云步,身形一动,在这些不入流的小卒面前简直就是带刀的索命无常。
几道寒光映照雨后月色,街上随即多出十一具兵卒尸首。
陆远收刀入鞘,又给三人各拿了一把弯刀,缓步走到三人身前,方正山已然昏了过去,竭力赶来,他的内炁也处在干涸的状态。
陆远稍加沉吟,看向还清醒着的两人,道:“还能动吗?”
尚存志无碍,向羽咬牙站直身子,也应一句:“能行。”
陆远微微点头,尚存志搀着向羽,他则是背上方正山,四人再度隐入黑夜。
一边走着,陆远唤出地图,观察起追兵方位。
方才那小队响哨时,最近赶来的队伍已经被解决,更远处也有朝这边赶的,只是速度和陆远相差甚远了,先前四人所处的位置,此刻已然成了数支搜捕队伍的聚集地。
念及此,陆远下意识加快脚步,朝着印象中的位置赶去。
百夫长神情凝重,盯着脚下的军卒看了良久,眼底怒火似要迸发出来。
“以此地为中心,给我搜!”
在他负责的局域中,已经发现了许多军卒的尸首,眼下目标还没寻到,人员却是削减不少,这让他怒不可遏。
“大人。”
一个小队长走到他的身前。
百夫长皱眉看向他,道:“说。”
小队长迟疑好一阵,支支吾吾终于开口:“大人,一路而来,咱们已经见到几十个兄弟的尸首,只怕是这目标有些超出我们的预期···”
小队长没有再说下去,怯战的名声只怕是不好。
百夫长看出他话里意思,稍作沉吟,又仔细检查过地上尸首。
那狠辣的刀法,恐怖的劲力,尤其是那切口平整的断头尸,光是看着便叫人胆寒,这般本事,让百夫长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凶犯。
推翻先前的一切猜想,这人怕是不止是炼筋这么简单,寻常武夫,连着战斗数次,体力怎么也会枯竭。
而这凶犯,就象是没有体力这一说一样,一路寻来,感觉他就象是走到哪里杀哪里,完全没有顾虑一样,但凡响哨见到他的,竟无一人存活。
刚才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现在冷静下来,重新恢复理智,突然有背后一凉的感觉。
纵使折损如此多的部下,面对这样的敌人,也只得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属下性命事小,回去最多受到千夫长的责备,但若是把自己的小命也搞丢了,那才是真正的绝路。
换一种思路,百夫长的心情顿时好转不少,向着身边的小队长道:“吩咐下去,意思意思就行了,真遇着了,吹哨逃命就是,莫要与之交手。”
那小队长何尝不是这般想法,现得了上司的应允,连连点头应是。
与此同时,驻城守军驻地内。
千夫长克里正来回踱步,军卒派出去已经过了将近五个时辰,足足千人在城内搜捕,直到现在竟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吉惹库措走后,他这个千夫长刚刚上任,正是需要坐稳位置的时期。
眼下遣了一千卒出去搜捕,若是逮住还好说,若真出了意外他也不好交代。
越想思绪越繁杂,终于积攒到一个界限,克里一把掀翻身边的案桌,大骂道:“一群废物!”
根据地图上的实时位置,陆远带着三人一路躲避军卒,来到了一处府邸前,伸手叩响大门。
咚咚咚。
听闻声响,门后昏昏欲睡的仆人身躯一震,陡然惊醒。
“都这个时辰了,什么人啊?”
门后的二人相视一眼,小心问道:“什么人?”
“我来找你家老爷。”
陆远沉声开口。
仆人本欲再问,却对门外的声音感到熟悉,稍作回忆,恍然想到那在赶往平辽途中将自己等人拦截的四人。
一下子陷入迟疑,不知这门到底开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