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云将领偏眸子微眯,视线通过漫天尘沙穿看去,忽有一人一马踏破天际。
战马奔腾,着一身铁甲,执笔直黑枪。
在陆远的身后,是得胜而归的五百骑军。
正见溃散而逃的北云大军,骑军脸上纷纷显露杀敌的狂热。
看清北云大军混乱的模样,陆远很快反应过来,轻笑一声: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只见他扭转手臂,枪尖划破空气,陡然指向撤退的北云大军。
“冲杀!”
陆远大喝一声,其后骑军尽数抬枪,策马而来
为先的北云兵卒愣了愣,双眼瞬间被惊愕之色填满。
后有箭雨,前有骑军,一时间顿在原地,不知如何决择。
直到后方箭雨再次落到头顶,北云将领喊道:
“不要停!继续撤!”
北云军卒闻声,硬着头皮向来势汹汹的五百轻骑迎了上去。
陆远领着镇北骑军冲入阵中,眨眼便将这些北云残兵杀得人仰马翻。
一回趟过,陆远当即勒马,转身又策马回去。
几番冲杀,又加之崖壁两侧弓兵营还在不断放箭,馀下将近两万的北云残兵倾刻去了数千。
关前的镇北军见此情形,一个个心底气血止不住地翻涌,脸上满是激动神色。
饶是陈骁见了,血色已然褪去的苍白脸上同样勾勒一抹笑意。
咳咳咳。
一阵咳嗽,他的身子剧烈起伏,地上是一滩黑血。
抬手抹去嘴角血迹,陈骁又挺直他的腰板,正如上任镇北主将时站在关上了望天地那样,一副畅快的表情道。
“清剿蛮子驻地,转身冲杀北云残兵,记大功!”
“就是这样!十几年前突不破我守的关,今日亦是如此,再往后,依然会有杀得你们屁滚尿流的人在!”
“北云的蛮子,安生守好你们的麒麟山,等着我大干铁蹄踏破尔等王庭,再拾新山河!”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说完,仍然泄出的炁流骤然停滞,最后一丝气血停止流动,脉搏逐渐归于沉寂。
这时,偏将陈清鹤走到了陈骁身边,抬手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在溃逃的北云大军看来,陈骁还站在那儿,不怒自威,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们。
陈清鹤的目光落在远程的陆远身上,轻轻道:
“叔父,走好。”
对于陈骁向家中要来生死药一事,陈清鹤是知晓的。
他出言阻止,陈骁却说:
“眼下的大干,需要的是一场大胜,彻头彻尾的大胜,唯有这般才教天下知道,何为天下第一朝。”
“要做到如此,唯有能一人颠复战局的能力不可。”
最后,陈清鹤对陈骁说的一句话记忆犹深。
“小子,记住咯,死在床上没出息,要死就死在马背上。”
直到北云大军彻底奔走,陆远领着五百轻骑回到镇北军阵中。
陈清鹤才强忍泪意,一手用枪抵住陈骁身体,半跪道:
“恭送陈骁将军!”
声音是他用炁流推出的,铿锵有力,荡入每个镇北军卒的耳畔。
距离最近的军卒虽有困惑,却早已看清陈骁死亡的情况,没有丝毫迟疑跟着半跪下。
陆远以及一众骑军愣了愣,即刻下马。
一声过后,上万镇北军同时半跪,轻声喊道:
“恭送陈骁将军!”
此战,凭借陈骁服用生死药之力,斩杀北云兵卒两万馀人,镇北军伤亡不过三千。
北云大军逃回驻地,等待他们的却是一片焦炭废墟。
十馀年的修葺毁于一旦,只得暂领大军就近入驻平辽城。
北云王上得知消息,于朝堂之上勃然大怒,镇北军大捷一事很快传遍天下,为大干北云边境其馀关隘平增士气。
大干朝堂,启龙殿。
赵渊接过奏折,目光在纸面上的字语间扫过。
慢慢的,他的眉头微微挑起,脸上喜色不显,眼中神采却是遮掩不住。
一口气将事关狼烟隘的战事看完,目光在主将陈骁阵亡几个字上停留片刻,随后缓缓合上奏折。
“狼烟隘一战,很好地彰显了我大干之态度,其后边关之事,统统如狼烟隘一般处理。”
说完,赵渊的脸色又突然失落起来,沉声道:
“对于陈将军殒命一事,深感痛心,追封陈骁将军作安云侯,赏金万两!”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朝堂内唯一带刀之人的身上。
那人铁甲在身,腰间配汉玉宝刀,一双眼眸如鹰,脸上挂满短而密的白髯,端的是威严四散。
此人便是如今陈家之主,大干第一武将,陈金湖,同时也是陈骁之父。
老将军这些年把精力都放在冲境上,这才居于上京。
对于陈骁决定服用生死药一事,他自然是知晓的。
非但没有阻止,反倒在将生死药送去时亲笔写下一张字条。
“吾儿有此胸怀,为父甚慰。”
陈骁看见这张字条后,心中念头更加坚决。
并非凉薄无情,只要陈骁统领镇北军一日,那不惜一切坚守狼烟隘就是他的职责。
一生为将,陈金湖早就摸清了这个道理,徜若事事为儿子性命着想,那十几年前便不会将之遣去镇北军。
更何况,没人比陈金湖更清楚陈骁心中那一口气。
十馀年间武道停滞,对于一个骄傲的人来说,能以己之死打下一场事关国威的胜仗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对于陈骁战死一事,陈金湖固然痛心,因之自傲的情感丝毫不逊。
对上赵渊的视线,陈金湖平淡的神情并未太多变化,只是缓缓走到中央,拱手行礼道:
“王上,我儿牺牲,如此风头之下,北云吃了败仗,定然不会罢休。只怕会引来更加疯狂的反扑,狼烟隘乃战略要地,镇北军不可一日无帅。故臣请命,调任镇北军为将!”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陷入沉寂。
谁人都知这位老将已为破境闭门修炼半生,却在这个节骨眼提出挂帅的想法,岂不是荒废以往几十载的光阴?
赵渊看着陈金湖的目光,不似作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