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等到一柱香烧完,王承恩换上了新的龙涎香,朱由检才合上书本,平静地看着魏忠贤问道:“魏伴伴想明白了吗?”
“老奴想明白了。”
朱由检这才摆头让王承思将他头上的砚台拿走。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在下跪的稳定性这一方面,魏忠贤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一柱香功夫,他硬是一动不动,没让墨汁洒下一滴,让朱由检想找借口继续折磨他还找不出理由。
“说说看,老大人你悟了什么?”
朱由检再次起身将魏忠贤扶了起来,但他手一松,魏忠贤又跌倒在地。
现在叫他站起来,比跪着更难受。
“老奴知晓了,陛下想文武百官以老奴为表率,天下百姓以朝廷大臣为标杆,一心为公,奉献出自己所有力量。”
“好!朕没看错人,魏伴伴乃天下最知朕心之人。”
魏忠贤一听,悬在嗓子眼里的那颗心总算回到了原处。
“不过……”
朱由检话锋一转,吓得刚松一口气的魏忠贤赶紧又跪直了。
“朕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钱!全是朕的钱啊!”
朱由检不装了,双手往上一摊,痛苦地咆哮道。
“老臣该死,臣马上去组织文武百官,捐献银子给陛下。”
“朕要银子有何用?朕吃的是玉米饼,喝的是青菜汤,朕一月的生活费还比不上你们一天。”
“这?”
魏忠贤又听不明白了,心想不是你自己说全都是为了钱吗?怎么又不要银子了?
“朕是为了大明社稷江山收银子!”
还不是一个样。
这下魏忠贤不敢再开口了,低头垂目听朱由检继续往下说。
他不说,朱由检偏偏要他说。
“朕问你,大明天下兵民共有几多?”
魏忠贤回答不上来。
他只关心他搜刮了多少银子,哪里管百姓的死活。
“朕告诉你,大明天下兵民足足二百百万人丁,而九边十三镇在册边兵足足有五十九万之巨,京营、锦衣卫加之你的东厂也有数万人吧?”
这京营人数,特别是锦衣卫和东厂在册官兵,魏忠贤倍儿清。
他充满自信地点了点头,期盼着朱由检问他正确数字。
偏偏朱由检不问他了,接着往下说:“两京十三省各处的水陆兵马,加起来至少得四五十万人!”
“养活这么多兵卒该多少银子?”
魏忠贤又不会了。
“就算按最低标准,卫所兵户一人一年至少得五两银子,而募兵每月则需银三两,现在又是战乱纷起,按治兵通例砍敌寇头一枚赏白银三十两。再加之上下官吏,坑拿卡要,吃兵血,吃兵肉,一年下来没得两千万无法打发。你告诉朕,这钱何来?”
魏忠贤听了也震惊了,他从来没算过,原来养兵要花这么多钱。
“我再问你,先帝生前,每年又能收来多少赋税?”
魏忠贤装都不装了,直接摇起头来,心里还在想着:“这事你得找户部尚书问啊,问我这个内臣干什么?”
“好!朕告诉你!天启五年朝廷收入包括田赋收入米麦2600万石,军屯400万石,盐税200万两左右,金花银100万两,茶税10万两,另外就是收取的纺织品等各种实物大致折价几十万两。这就是国库里全年的收入,这些银子够朕养活天下的军民吗?”
魏忠贤一听,的确这点钱不够塞牙缝的,心想:如果一直这样寅吃卯粮,大明江山迟早会被建奴等野蛮人霸占。
到时候别说还继续拥有荣华富贵,这颗头颅还保不保得住都难说。
他一咬牙,高高举起了两根手指。
“老臣定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老臣自愿捐助两千两、”
“什么?”
朱由检冲着魏忠贤一声大吼,吓得他哆哆嗦嗦改口道:“不,不,老奴说的是两万两!”
他心想这样总会对自己赞叹有加了吧。
没想到朱由检又踱到他面前,蹲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说:“魏九千九百九十岁是把朕当叫花子看待了吧?要不你把那十岁补上,我继续当我的千岁信王可否?”
“不敢!老奴打死也不敢动此大逆之心!”
“你再说一遍,你捐多少?”
“二、二、二……十万两!”
魏忠贤哆嗦了半天,终于吐出了一个天文数字。
“好!王伴伴替朕记下,九千九百九十岁、钦差总督东厂官旗办事、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自愿捐献黄金二十万两。”
“陛下,就算杀了老奴卖肉,老奴也凑不齐二十万两黄金啊!”
魏忠贤一听彻底惊呆了。
要知道在这时,一两黄金等于八两白银,二十万两黄金那可是一百六十两银白银。
虽然魏忠贤这些年贪了不少,真要他拿出一百六十万两白银他真拿不出来。
“君无戏言。难道你想做朕的主?”
“陛下,你这是逼我死啊!”
魏忠贤见朱由检起步往案几后走去,情急之下,就伸手想抱住他的大腿。
“铮!”
如琵琶弹响,一根松针直接穿透了魏忠贤的手掌。
魏忠贤惊恐地往门外看去,一个白发驼背的老太监正在慢腾腾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银子没有,你不是还有田宅商铺和藏在密室里的珠宝吗?最重要的是你还有……”
“客氏!”
“啊!”
朱由检一说出客氏两个字,魏忠贤顿时像抽了筋的蛇一样瘫软在地。
“传旨:奉圣夫人客氏,受先帝百般恩宠,今大行皇帝梓宫需至亲至爱之人在旁守灵,敬请客氏前去乾清宫守灵,未得朕旨意,任何外人不得靠近,违者斩立决!”
王承恩快速在明黄色的圣旨上写好,再交由朱由检自己盖上御印。
“陛下,陛下,这万万不可!”
魏忠贤一听,顾不得手掌上鲜血淋淋漓,快速地向朱由检爬去。
“恩哼?”
朱由检鼻子冷哼一声,一脚将魏忠贤踢开。
“陛下,守灵得男儿方可,妇人不得靠近梓宫!”
魏忠贤说的是朱元璋亲自颁发的《皇明祖训》里的规矩。
朱由检又轻哼一声,上前两步,轻轻拍了拍魏忠贤那张满是荷包褶的脸蛋质问道:“你又想做朕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