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政和七年,深秋入冬。
寒风瑟瑟,空气里包裹着盐硷地特有的咸腥味。
边境重镇沧州,和辽国治下的平洲隔界相望。
沧州城外的校场上,种(chong)来舞着的铁枪,扎完最后一个“定军式”,枪尖稳稳停在靶心草人的咽喉处,枪杆上的红缨还在微微颤动。
“好枪法!不愧是老种经略家的小郎君!”
路过的几个老兵油子不禁喝彩道。
种来没接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块麻布,擦了擦额角的汗。
种来穿越到这具身体里已经两个月了,靠着前世入伍时的肌肉记忆,和身体原主留下的武学底子,倒是能把种家家传的枪法耍得有模有样,。
没错,历史上颇为有名的北宋“种家将”。
他是种朴之子,经略安抚使种师道的堂侄,按辈分该叫其一声“叔父”,靠着这层关系,才荫补了个从九品的承节郎,派到这沧州军营里管军资。
本以为这就是正常的北宋时期,直到昨天听到牢城营的一名小吏提到:“今日新到了一名配军,唤作林冲,乃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武艺十分了得!”
水浒世界!
种来决定,今日一早便要寻个理由去牢城营寻那林冲。
“政和七年啊!”一边往牢城营走,种来一边自我感慨:
“再过十年便是靖康之难。金军铁蹄踏破东京,二帝北狩,中原陆沉。我现在一个九品小官,别说保家卫国,能不能活过乱世都两说。”
“林冲这位梁山五虎将之一,若是能收为己用,日后在乱世里,岂不是多了个强力的左右!”
“承节郎!承节郎!”一名小吏跑朝着种来边跑边喊:“都监官人寻你!”。
种来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大概十文左右,笑着塞给小吏。
“我已理会,辛苦了,拿去买杯酒暖暖身子!”
小吏接过铜钱连连作拜,笑着离去。
种来不敢耽搁,想着赶快见完兵马都监后能去寻林冲,便提着枪往州衙而去。
州衙,东偏廨(xie)舍内。
“都监官人寻我?”种来抱拳行礼道。
这位都监官人四旬的年纪,浓眉长目,短须修剪整齐,正眯着眼把玩着一枚泛着淡青色荧光的辽珠。
等种来行礼完毕,抬手示意对方入座。
“恩——”都监官人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枚辽珠,拖着长长的尾音:“昨日有百馀辽骑进犯三家村,听说死了一些人,被夺了几名村妇和一些粮食。”
“什么!”种来闻言直接跳起:“三个月都来了三次了!这三家村已经死了几十人了!都监官人寻我来,可是要我清点兵马物资去追击辽狗么?”
自穿越以来,种来也见过几次辽兵进犯,屠戮百姓、抢掠财货、糟践女人。
自己本就是军武出身,如何能忍?
等这一次机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追?!追什么追呀?”都监官人原本眯缝的细长眼睛变的溜圆,声音也高了不少:“辽人嘛!抢够了,自然便走了。不过是一些粮食而已,来年再种便是。这为官嘛,当以持重,怎可谈兵色变呐!”
“可是都监官人!就算粮食不要,那被掳走的村妇可都是我大宋子民啊!”种来心中愤然却也只能强忍着不发作:“这些村妇被糟践了之后往往都会被杀,几条人命,这就不要了?”
“那你是何意?”都监终于把目光从辽珠身上挪开。
“许我五十骑兵,追击辽狗,救回我大宋子民!”
“五十骑兵?哈!”都监怒极反笑:“这军营中拢共才三百骑兵,你就要借走五十骑?你种来的面子比知州相公还大么?比经略官人还大?怕不是为了你个人的功勋,便要不顾军中袍泽的性命!”
“都监官人!”种来紧握铁枪,愤恨之情难以自已:“种家长者曾有教悔:铁枪之刃当朝于敌寇,重盾之厚当护于万民。种来为军,只为除贼寇,安地方,绝非是那为一己私利而缩在廨舍里,听着百姓哭嚎却捂着兵符不动,任辽狗在宋地掠人抢粮的缩头乌龟!”
“种来!”都监官人猛然一拍身旁的木桌,厉声喝道:“不要仗着你是种家人便敢目无尊卑!你、你、你……”
这都监本想严厉处置种来,可一来北宋的官僚管理制度完善,有品级官员的处置需要遵循一定的程序,需要逐级上报,种来的叔父可是经略安抚司,如何能得逞?
二来,即便当下处置了种来,那派何人去三家村?自己断然是不会去的。
“都监官人既不是点兵追击,唤我前来又是何意?”见都监踟蹰不语,种来打破了沉默。
“哼!你不过是个九品承节郎,这为官的深意岂会知晓。”都监面露鄙夷。
“这头一件嘛,乃是查勘灾情,造册上报。去查查死了几口人、烧了几间屋、丢了多少粮货,一一写在册子里,我也好报给知州相公,算做‘边境常事’。”
“二一件嘛,则是安抚村民,约束乡勇。若有自发组织的乡勇想找辽人报仇,告诉村民,朝廷已知晓此事,后续会有赈济,让他们莫要乱走私斗,莫去辽境寻仇。”
种来的拳头在袖中攥得死紧,双目几乎要喷火!
这哪里是处置灾情,分明是压制舆情欺上瞒下!
“三一件嘛,那村里尸首若没人管,恐生疫病。你带几个牢城营的配军去,把尸首埋了,烧了被抢的屋舍,再洒些石灰防瘟。此事不用声张,悄悄办了就好。”
听到“牢城营”三个字,种来心头顿时生出一个念头:“岂不是刚好借机拉拢林冲么!”
加之此时已经不想再和这位都监官人拉扯,于是心中便拿了主意。
“既如此,还请都监官人亲写文书,许我调遣配军二十人。”
都监也是看种来心烦,便没有多想,出了文书。
牢城营,门高墙壮,地阔池深。
一旁是天王堂,正中是点视厅。
营中皆是如猛虎蛟龙一般的汉子,也不乏一些遭了迫害的忠义之辈。
说明来意,验过文书,牢城营的差拨便按照种来的要求前去点人,只留他一人在点视厅等侯。
“要参过军,杀过人的,有冤屈的最好!”种来这般嘱咐道:“还有那个林冲,一并带来!”
片刻,差拨带着二十名身着囚服的汉子来到点视厅,递给种来一本册子。
“种郎君,他们的名字我都在名册上圈出来了。”这差拨笑容谄媚:“都是按照郎君的吩咐,参过军,杀过人,有几个……似有怨屈的。”
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吗?明知有冤却依然判了流放配军,这大宋真真是烂到根儿里了!
种来没有表露,只是笑着塞给差拨几两碎银子,便在这群配军中找寻起来。
只见一条好汉,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脸上刺着金印——刺配。
生成这个模样,不是林冲,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