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叶正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晚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浅蓝色的衬衫在灰黄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干净。
她身边站着她弟弟润生,润生穿着件干净的白的确良褂子,白净得不像农村娃,正踮着脚朝这边张望。
还没等少安走过去,润生那带着变声期沙哑的嗓子就亮开了:“姐夫!我“大”喊你过去吃饭呢!”
这一声“姐夫”喊得又响又闷,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塘。周围还在忙活的村民,收拾农具的,整理空筐的,都听见了,一道道目光带着善意的戏谑扫了过来。有人就笑着起哄:
“听见没?支书家润生喊姐夫回家吃席哩!”
“福堂老丈人这是心疼女婿干活累着了,要给加餐哩!”
“少安,快去吧,别让老丈人等急了!”
“润叶这丫头,眼光准!”
少安红黑的脸膛有些发窘,润叶更是羞得低下了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土坷垃。
少安不敢看那些调侃的目光,赶紧迈开大步,几乎是逃也似的穿过打谷坪,走到了润叶姐弟跟前。
“你……你们咋来了?”少安感觉自己的舌头有点打结。
润叶抬起头,脸颊还带着红晕,轻声说:“收工了,大说喊你喝酒……。”她看了一眼少安身上沾满草屑和汗渍的破褂子,眼里带着心疼。
少安挠了挠头,有些局促:“这段时间,到你家吃了好几餐了,老是叨扰,怕不好……”
“姐夫,你推辞啥哩!见外了哈”润生抢过话头,他比少安矮半个头,身子骨还没完全长开,脸盘白净,的确良像城里娃一样扎进裤子里。他拽了拽少安的胳膊,
“我大找你有正事儿呢!又不是光吃饭,快走吧!”
润生从小就羡慕少平有个勇猛的哥哥,少安当年在双水村和后生们打架的“彪悍”战绩,在他眼里那是了不得的英雄行为。
特别大部分的架都是因为,别人调侃他姐而引发的。少安哥有时都一对二,甚至一对多,死战不退,锤得别人哇哇哭。
如今少安哥考上了大学,更是成了他崇拜的偶像,文武双全的英雄!
姐儿在家说起少安哥,两眼都发光,母亲和父亲也常说着对他满意的言语。
他也自然盼着姐姐能和少安哥成事,那样自己也有个厉害的姐夫撑腰,就像孙少平有个能折腾的王满银姐夫一样,走在村里都觉得腰杆硬气,这姐夫两字喊得心甘情愿!
少安没法推辞,只得跟着润叶和润生沿着村道往田福堂家走。田福堂家的窑洞在田家圪崂,离打谷坪不远,顺着土坡往下走,就能看见那孔亮着灯的宽敞窑洞。
润生凑在少安身边,忍不住嘟囔:“姐夫,那田憨牛一身臭烘烘的,看着也吓人,你咋还跟他拉话?他是个傻子哩,啥也不懂。”
少安看了他一眼,正色道:“憨牛人是傻,可心儿亮着呢。你看他干活,比谁都卖力。还有谁对他好,他心里明镜似的。你看他刚才,抢着帮我挑担子,那股子实在劲儿,比有些灵醒人都强。”
他又转向润叶说:“憨牛那一身太脏子,隔老远都熏人,明儿中午我领他到河里刷洗一下,今儿回家看能找身破旧衣服,给他换了……,他那身衣服……实在没法看了,都快成铁甲了。”
润叶点点头:“嗯,还是我去找。我“大”不穿的旧衣裳有几件,虽然也旧,总比你的要强。”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少安可没有像样的旧衣服,怕比破抹布强不了啥。
“我还得改改,不然怕憨牛穿不上。”润叶总归是心细的。
到了田福堂家那孔宽敞的窑洞前,饭菜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
田福堂正坐在炕沿上抽着旱烟,见他们进来,把烟锅子在炕沿上磕了磕,脸上露出笑容:“少安来了,快,上炕吃饭。今儿累着了”
炕桌上摆着一盘炒鸡蛋,一碟咸菜,还有一盆热腾腾的高粱面擦尖。这饭菜在双水村算是顶好的伙食了。
几口饭下肚,田福堂放下了筷子,神色认真起来:“少安,今儿叫你来,是有个事想跟你念叨念叨。”
他咂了咂嘴,“你看咱村这些知青,一天到晚在地里熬着,工分挣不了几个,怨气倒不小。
关键是,他们也确实不是干农活的好手,糟蹋了力气,也糟蹋了庄稼。村民也看着憋气”
他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点羡慕和不甘:“再看看人家罐子村,你姐天王满银,硬是把一帮知青弄到瓦罐窑上,搞得风风火火,工分高,还准备搞榨油作坊。
咱双水村,就不能也琢磨个啥副业,以前以为这些知青有能耐,结果一问,啥也不是。
现只得让你拾巴拾巴,终究上了大学,见识也宽广了,能把这些知青安顿安顿?也省得他们整天愁眉苦脸,觉得没奔头。”
少安咽下嘴里的擦尖,沉吟了一下。他知道田福堂的心思,既想稳住知青,也想给村里多找条来钱的路子。
“福堂叔,”少安斟酌着词句,“您说的在理。搞副业是好事。可我这才读了一期的书,见识有限,到底搞啥副业能成,心里也没底。不像我满银姐夫,他见识广,胆子大,也有门路。”
他看了一眼田福堂的表情,接着说:“不过,我今天跟知青们干活的时候,也跟他们说了。
等过两天,我姐夫从县医院接我姐和外甥回村坐月子,我就去把他请到咱双水村来,让他给知青们,也给咱村干部们上一课,讲讲他是咋搞起副业的,看看有啥能借鉴的。”
田福堂一听,眼睛亮了一下,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不少。他拿起烟袋,又装满一锅烟,点燃后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嗯,你这想法好!王满银那小子,是个人才!他能来给指点指点,那敢情好!他是双水村的女婿,定不能藏私。就这么说定了,等他回来,你一定把他请来!”
他心里一块石头仿佛落了地,语气也轻快起来,用烟锅子点着少安:“少安啊,你在学校,可得好好学本事!将来当了官,别忘了咱双水村,得多给咱村争取点好处!”
少安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含糊地应了一声:“哎,我知道,福堂叔。”
窑洞里,煤油灯的光晕昏黄而温暖,映着几人各异的神色。窗外,是陕北高原沉沉的夜色,和那亘古不变的、期待着改变与温饱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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