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如有实质的恐怖威慑笼罩而下,死寂弥漫开来。
祝仪膝骨传来一阵锐响,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重重跪倒在地,星瑶也闷哼一声跟跄后退。
可就在此时。
背后的丹阕宝殿深处轰然传来一声雷鸣,混杂着悲戚苍凉的龙吟,令万物本能想要臣服。
长廊上的光影与声音被一瞬间吞没。
下一刻,汹涌的气流便震荡崩腾而出。
磅礴的仙气与龙气交织。
太一不聿骤然抬眼,脸上的阴鸷有一瞬间溃散。
他再也没有耐心,挥袖扫开挡在身前之人。甚至无需招式,也不曾正眼看向倒地的两人,汹涌的气浪便已经如山岳一样将星瑶与祝仪猛地震开数丈。
若真动了杀念,眼前二人绝无生机。
祝仪捂住剧痛的心口,猛地咳出一滩鲜血。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扶起星瑶回头望去。
丹雀宝殿的鎏金殿门已经被拦腰斩断,殿内漆黑一片,不断有万千铁锁碰撞的轰鸣从中传出,震耳欲聋。
而太一不聿,已不见踪影。
或许要出大事了。
祝仪闭上双眼,喉头动了动,发不出任何声音。
缚龙镇上空盘踞着巨大的龙魂法相,威压压顶,强大无比。
一阵地动山摇之中,高耸的石碑接连倾倒,无数断裂的缚龙铁锁被狂暴的气流卷起,盘旋着吸入头顶法相引来的巨大旋涡。
剧烈的震荡中,甚至有堕魔天官尚未回过神来,便被崩落的巨大石壁轰然砸中,掩埋在其中。
高台之上,玉笺一身的血。
她倒在地上,失血让她意识昏昏沉沉,可金鳞护体,又不会死去。
视线被切割成一半暗红一半浑浊斑驳,耳边断续传来碎石滚落的嗡鸣,与胸腔里失控的心跳重重叠在一起。
烛钰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身下洇着一滩血。
血水一路蜿蜒流过地面,弯弯绕绕,缓缓浸到了她的身前。
“烛钰烛钰”
她从血泊中支撑起身体,感受不到疼痛,跪爬过去,将浑身是伤的烛钰紧紧搂在怀里,指尖触及之处,皆是一片冰冷的濡湿。
“烛钰大人”她的声音颤斗得几乎不成调。
撕下外衫,卷成一团,用力压住他颈后仍在汩汩冒血的伤口。
“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对不起我来迟了”
烛钰气息微弱,死水般沉寂。他的身体被手臂粗细的玄铁锁链紧紧缚住,吊在蟠龙柱上,周身大片裸露的伤口皮肉模糊一片,面色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苍白。
他低垂着头,颈项无力地弯折,像只被斩断脖颈的鹤,漆黑的长发凌乱地遮去他半张脸。
如果不是苍白的唇瓣微微翕动,极轻地唤了声她的名字,玉笺几乎以为他已经气绝。
“殿下,我这就带你走”
玉笺艰难地压下喉间翻涌的腥甜,将已经变成废铁的锁链从烛钰身上解下。
银霜剑消失不见,化作一片护心金鳞归返他的本体。
她记得自己先前的失控,持着银霜剑拼死闯入珍重,暂时逼退了那些天官。可她这半仙之躯强行冲阵,无异于以卵击石,狂虐的龙气反噬之下,周身经脉几乎崩裂。
如果不是金鳞护体,恐怕早已粉身碎骨。
之后几名天官见势合力上前,祭出法器想要将她擒拿。烛钰彻底被触怒,强行催动出最后馀力,将压制在他周身的咒符瞬间震断溃散。
龙魂法相显现,缚龙阵中龙吟共鸣,回荡不绝,声震四方。
虽然挣断了缚龙索,但烛钰此刻气息微弱,再无反应。
一旁的黛眉也已受了重伤,额前破了一道口子,皮肉翻卷,隐隐可见森森白骨。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在玉笺脑中疯狂叫嚣。
可环顾四周,满目疮痍。
要怎么走?
远处几个并未昏迷过去的天官正挣扎着一点点爬起来。
他们脸上满是羞耻与恼怒。被一个看似孱弱的凡人偷袭至此,这对于他们而言简直是毕生未有的奇耻大辱。
杀意,在他们眼中浮现。
玉笺强行咽下喉间翻涌的腥甜,从混乱的脑海中,支离破碎的记忆里逐渐拼凑出缩地之术的阵法。
她手指颤斗,沾着地上的血,以微末灵力在高台上画下符文,随即掐诀施术。
尝试果然失败了。
缚龙镇中自成天地,变幻莫测,纵然她真的有可能施展缩地成寸,也只是原地挪移,依旧跳不出这方寸天地。
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怎么办?
不对。
这种感觉她似乎经历过。
不是第一次,经历绝望,身陷囹圄。
寒意从身后袭来。
一个天官不知何时无声绕至玉笺背后,手中凝结出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杀意瞬间将她攫住。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海中一闪而逝一个熟悉的画面。
缩地不行,那遁地呢?
纷乱的念头如碎片般冲撞,在某一瞬定格。
“玄天无极,踏罡步斗”
这是遁地之术?
玉笺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模糊的记忆
这遁地之术,是她在一个遍布冰层的山洞中学会的。
洞外五雷轰鸣,风雪皑皑,有人也是在那时握住了她的手,教她掐诀运息。
那个教她的人
轰隆一声巨响。
玉笺抬起头,在尚未完全扭转的视线里,看到一道人影从阵口一步步走来。
周身煞气缭绕,是太一不聿。
“别碰她!”
他开口,对着玉笺的方向声音冷戾。
与此同时,背后的杀机已至,冰冷的利器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玉笺的呼吸停了。
她看到太一不聿抬起手,瞳孔微微紧缩,随即一道强悍无匹的力量后发先至,却直直略过她扫向身后。
轰然撞上身后偷袭的天官身上。
“小玉”
太一不聿如修罗临世,声音隐隐发颤,“放开他,你走不掉的。”
玉笺一瞬间让心脏疯狂加速,与此同时,念出了口诀的最后一句,“心念所至,瞬息即至。”
可她没有灵力,即便会掐诀施术,怎么驱动?
“你真的一定要离开我吗?”太一不聿强行压抑住自己颤斗的声音,“别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玉笺不懂他为什么这样说,更不懂他为什么对自己说这句话。
她仅有的记忆中,被困于风雪崖上的诛邪五雷,是源自他在她衣服背后写了赦令,降诛邪五雷,殃咎加身。
可此刻的他蹙起眉,显得无措又茫然。
声音很轻,几乎象是在乞求,“你告诉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要杀我。”玉笺颤声说。
太一不聿一瞬间象是陷入绝境的困兽,琉璃般剔透的眼底蒙上雾气,好似随时会流下泪来。
死寂弥漫开来。
玉笺睁大的双眼里,只有恐惧。
粼粼水光无声坠落,他眼睫轻轻翕动,白淅隽美的脸上浮现出迷茫。
“我?”
“什么时候?”
他的越来越轻,渐渐变成一股近乎卑微的执念。
“不可能,我没有”
忽然,皮肤上载来一丝凉意。
玉笺转过头,是烛钰的手指轻轻搭上了她的手腕。
一股温和的灵力缓缓注入她的脉搏,随之而来的,是几滴温热液体滴落的触感。
滴答。
滴答
太一不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求你呢?”
下一刻,天旋地转,眼前涌出一层流动的金光。
脚下的遁术光华一闪,她和烛钰以及黛眉的身影骤然变得模糊。
眼前陷入彻底的黑暗。
四下俱寂,唯有那句“无论去哪儿,我都会把你找回来的,小玉”,在耳边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