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的冬夜,寒风裹挟着湿气,敲打着窗户,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御景龙湾小区内,一片静谧,大多数人家早已熄灯安寝。
独孤谨言却毫无睡意。他睁着双眼,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上被窗外路灯投射出的随着树枝摇曳而不断变幻形状的光影。
妹妹诗瑄均匀的呼吸声从旁边的床上传来,怀里还紧紧搂着那个有些旧了的芭比娃娃。
这段时间他们好像在做梦一样,不仅自己父亲清醒了过来,而且他们还找到了自己失散了多年的兄妹,只是
一想到那些他现在还不明白的弯弯绕绕,他就感到有些头疼,内心更是无比的酸涩。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想到自己从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父亲用他那残缺的身体,跪在地上向人乞讨,就是为了能够给自己和妹妹能要到一口吃的,他就本能的心疼自己的父亲,而对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也是愈发的憎恨。
特别是想到她过的那么好,身边还天天带着一个男人,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谨言小小的内心里就是不舒服,不喜欢那个人。
独孤谨言轻轻翻了个身,面向妹妹的方向。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洒在诗瑄恬静的睡颜上,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然而,即使是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微微蹙着,小嘴偶尔会无意识地嚅动一下,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谨言知道,妹妹和他一样,在想另外两个人——他们的兄弟槿榆,和妹妹沅沅。
那种血脉相连的思念,像细细的藤蔓,在不为人知的暗处悄然生长,缠绕着心脏,带来一种酸酸涩涩的胀痛感。
白天,他们可以沉浸在练功、学习、和爸爸相处的快乐中,但每当夜深人静,这种思念便如潮水般涌来,无法抑制。
他小心地抬起手腕,点亮了小天才电话手表的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稚嫩却过早沉稳的脸上。
时间显示,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这个时间,槿榆和沅沅睡了吗?
槿榆的身体,完全恢复了吗?
那天在废弃工厂,他为了保护沅沅,被那个坏蛋摔在地上,虽然爸爸及时赶到,后续检查也说没有大碍,但谨言心里始终惦记着。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手表屏幕突然微弱地亮了起来,伴随着几乎听不见的震动。
是视频通话请求,来自——南宫槿榆!
谨言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身旁的诗瑄,见她依然熟睡,才小心翼翼地按下了接听键,并迅速将音量调到最低。
屏幕亮起,出现了南宫槿榆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他似乎是躲在被窝里,光线很暗,只能借助屏幕光看清他亮晶晶的眼睛和一部分轮廓。
“谨言!”槿榆压得极低的声音从手表里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做贼似的心虚,“你睡了吗?”
“还没。”谨言的声音也同样轻得像耳语,他下意识地也缩进了被子里,营造出一个私密的对话空间,“你怎么也没睡?身体……都好了吗?”
屏幕那边的槿榆满不在乎地动了动胳膊,展示了一下,虽然动作有点笨拙:“早好啦!本来就没多大事,就是妈咪和医生太紧张,非让我多住几天医院观察。我现在生龙活虎,还能再打十个坏蛋!”
他努力做出一个大力士的动作,结果不小心撞到了被子,发出闷响,随即屏住呼吸,显然在听外面的动静。
谨言被他逗得想笑,又赶紧忍住,心里却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沅沅呢?”
“妹妹在我旁边睡着呢!”
槿榆把镜头悄悄移了移,借着微弱的光,谨言看到了旁边小床上蜷缩着的小小身影。
南宫馨沅睡得正香,怀里也抱着一个可爱的玩偶。
“她今天一直念叨你们,临睡前还用小手比划,问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哥哥和诗瑄姐姐。”
听到这话,谨言心里那股酸涩感更重了。
他抿了抿嘴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或许是兄弟间的感应,或许是这边的细微动静,原本熟睡的诗瑄忽然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小声咕哝:“哥哥……你在和谁说话呀?”
谨言还没来得及回答,诗瑄已经看到了他手腕上亮着的屏幕,以及屏幕上那张熟悉的脸。
她瞬间清醒了过来,大眼睛一下子睁圆了,像只灵活的小猫,哧溜一下就钻进了谨言的被窝,把小脑袋凑到手表前。
“槿榆,沅沅!”诗瑄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抑制不住的喜悦,她也记得压低声音,“我好想你们呀!”
看到诗瑄,槿榆在屏幕那边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但随即把手指竖在嘴边:“嘘——小点声!别被妈咪发现了!”
他虽然这么说,但眼睛里的开心藏都藏不住。
“我们也想你们。”谨言看着屏幕里的兄弟,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简单的话语,却承载着沉甸甸的思念。
三个孩子隔着冰冷的屏幕,在深夜里偷偷分享着彼此的温暖。
他们聊着各自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谨言和诗瑄说了爸爸教的新功夫,尹玲阿姨做的美味点心;槿榆则吐槽医院的无聊,还有妈咪看他看得有多紧,但语气里并没有太多抱怨,反而带着一种被在乎的甜蜜,只是这份甜蜜里,似乎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关于那天晚上妈咪的选择,他默契地没有提起。
沅沅虽然睡着了,但她的存在本身就让这边的兄妹俩感到安心。
他们的话语细碎而跳跃,充满了孩童的天真,却又因为这不寻常的相认和处境,带上了一点超越年龄的珍惜与小心翼翼。
他们不敢说太久,生怕被大人发现这深夜的秘密联系。
“好了,我们该睡了。”谨言看了看时间,虽然不舍,还是主动说道,“不然明天该没精神了。”
“嗯。”槿榆点点头,也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小哈欠,“那我们下次再聊。你们……你们要好好的。”
“你们也是。”诗瑄抢着说,眼圈有点红,“快点好起来,槿榆,我们还要一起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呢!”
“知道啦,啰嗦鬼!”槿榆嘴上嫌弃,脸上却笑着,“晚安,谨言,晚安,诗瑄。”
“晚安,槿榆,晚安,沅沅。”谨言和诗瑄也轻声回应。
通话切断了,屏幕暗了下去。
房间里重新被黑暗和寂静笼罩,只有窗外的风声依旧。
诗瑄赖在哥哥的被窝里没有离开,小手紧紧抓着谨言的睡衣袖子,小声说:“哥哥,我真想明天一睁眼,就能看到槿榆和沅沅在我们家。”
谨言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背。
他又何尝不想?
那种拥有完整手足,可以朝夕相处的渴望,像一颗种子,在今夜这场秘密通话后,破土而出,生长得更加茁壮。
他知道,爸爸和那位“妈妈”之间,有着很深的隔阂与问题。
他们这四个孩子想要真正光明正大地团聚,或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此刻紧握着妹妹的手,回想刚才屏幕里兄弟那张鲜活的脸,谨言心中那份属于小男子汉的担当感愈发清晰——他一定要变得更强,保护好妹妹,也期待着未来某一天,能和他们另外的两个兄妹,真正地不再躲藏地生活在一起。
这个冬夜,因为这场跨越空间的深夜密语,而显得格外温暖,也因为这无法轻易实现的团圆愿望,沉淀下了一丝淡淡的属于成长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