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在二人之间,挥舞着手臂,打断他们的针锋相对。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你们两个,明明长得都挺俊的,怎么都这么爱拉着脸吵架?再吵就不好看了!我忙了一月,好不容易休憩一日,出来是为了看美景美人了!你们兄妹,给我个面子,笑一笑,如何?”
魏渊别开脸,走向马圈,不再跟魏芷计较。
魏芷气得直捶大腿。
“我哪里说错了?我母妃说得极对!三哥就算不为自己前途着想,也总要为我们姐弟的将来着想啊……”
林青榕奇道:“这又是何意?”
魏芷自觉失言,张了张嘴,又闭上。
这番欲言又止,实在憋得难受。
只得又咕咚咕咚灌了一杯茶水。
林青榕哭笑不得。
“你那番大胆言论,连你三哥都不避讳,也不怕惹他生气!怎么,我问你,你却不说?难不成,当我是外人!”
她说着,便要起身,拍拍衣裙褶皱,叹道:
“没想到,嫁到你家这么久,还是个外人。罢了罢了!本外人,也不多问了!我也去找匹骏马,看看能不能骑上一圈儿……毕竟,我连戏园子都没进,陪着人跑到这里,总不能白来一趟啊……”
眼瞅着林青榕要走,魏芷赶紧拉住她。
“别啊,三嫂!你知道我并无此意!咱们俩的关系,最好了……”
她抱住林青榕的手,连连撒娇。
林青榕本来也就是故作姿态。
见她这般模样,便马上心软了。
“行吧,不想说不说吧,就当我没问……”
“不是不想说,三嫂,是……”
魏芷有些难为情。
“……算了,既然你张嘴问了,我索性也不瞒着你……是我母妃说了,澈儿估计是没有当太子的命!他年龄小,身上也无尺寸之功,人又憨直,去工部能不出错,就已经是烧高香了!所以,我们不能把指望放在他身上……”
她长叹一声,声音愈发小了不少。
“若是还在涿郡,大哥是世子,将来王位便还是大哥的!王府众人等将来分家出去,和和气气,怎么说,也能有一口吃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在京城,所思所虑之事,比之前更多!
父皇迟迟不立太子,甚至听说,沈贵妃还旁敲侧击地问过此事,却被父皇痛骂一顿。后是什么样,谁也不清楚……
可是天家之位,事关重大!不像王位那样,安排清清楚楚。储君之位,一日不立,朝臣们便会一日不安生!他们不安生,也就会拱着我们兄弟姐妹之间,互相算计倾轧。
我听说,之前吏部要安排什么人,大哥的人,和二哥的人,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在朝堂之上,差点儿动手打起来!
虽然我们兄弟姊妹之间,感情仍在,但也架不住这么多人拱火!一来二去,便泾渭分明了……有朝一日,一定会有成败之分……
前朝那两位皇子,为了争那个位子,在先皇驾崩的三日内,竟在京城杀了千余人!同胞手足,也不能放过……往日之事,历历在目,母亲也是担心……”
魏芷低着头,似乎有些惭愧。
林青榕却拉住她的手,轻拍了两下。
“你不用觉得得罪我们!如果这些话,都是你母妃说的,那我反而觉着,句句在理!”
魏芷眼睛微红。
“澈儿说,这里不如涿郡!说实话,有时候,我也有此感受!明明我们兄弟姊妹,那样友爱,我实在不愿相信,将来有一日,会有刀剑相向的时候……
可是母亲实在担忧。眼下朝中大臣,除了少数人明哲保身,不愿站队,剩下的只要位高权重,已经自然而然,分为两派……
大哥二哥身边,都有自己的人。澈儿虽为皇子,但只要在朝廷办事,总归要和大哥二哥的人打交道。让他偏向任何一方,他都为难。他自己不愿争位,若是一定要选一个人偏心,那澈儿肯定是愿意偏向三哥的……”
林青榕终于明白,魏芷为何要说那番话来。
这番道理,虽然她心中明白。
但的确,这不是能明摆着讨论的话题,因此,只能默默听着魏芷念叨。
“……虽然我不想成婚,但母亲为我选婿,也是一样耗费心神!挑来挑去,最终男方家里,不是向着大哥,就是向着二哥……母亲谁也不愿向着,因此,实在犯难……”
林青榕忍俊不禁。
“这有何难?你若是跟了刘煜,谁都不用向着,还能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岂不妙极?”
“三嫂!”魏芷红了脸,“我把你当自己人,才跟你说这些体己话!你竟然这般嘲笑我,我……我不跟你好了!”
她起身要走,林青榕赶紧把她拉住。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魏渊和魏澈过来。
魏澈举着两个巨大的风筝,欢天喜地。
“三嫂,姐,快看!马场附近的老农,在卖纸鸢,三哥叫人去买了两只,你们可要一起放鸢?”
魏芷见了新玩意儿,跳着过去。
拿着一只风筝展开,看了又看,十分新奇。
“怎么还有这样儿好看的鸢儿?这颜色如此鲜艳,骨架竟还是雕刻而成!不像咱们涿郡那般,是用纸糊的!”
她转头问到:“这也不是燕儿形状,能飞起来吗?”
魏渊点却道:“你们试试,我也未放过。听那卖纸鸢的说,这上头用刀子,雕刻了哨口。迎风而起,如有雀鸣。”
“真的?我去试试!”
魏澈童心未泯,抓起一个就跑。
眼见他扯着棉线,满场乱窜。
可风筝就是飞不起来。
魏芷也跟着着急,赶紧过去帮他。
魏渊转头问林青榕。
“还有一个,你可要放?”
林青榕看了一会儿魏芷他们,若有所思。
“你说,这东西,若是骑在马上,能放起来吗?”
魏渊挑眉,“你想让我骑马放?”
“不是你,是我!”
林青榕戳戳魏渊的胸口,似有不满:“今日是谁夸下海口,说要教会我骑马的?到现在,我连马的毛都没摸到!你说,你算不算失言?”
魏渊大笑,“是我之过!夫人好学,为夫自当奉陪到底才是!”
他叫人牵了一匹小马过来。
林青榕还有些嫌弃。
魏渊却道,“你还不会骑,这马高矮正合适。”
林青榕只得爬到马上,撇撇嘴道:“幼时我父亲曾带我骑马,那时我刚五六岁,骑的马就比这匹大上一圈!只不过时隔多年,忘了而已……”
魏渊知道她要面子。
虽然明白她是胡说八道,但也不戳穿。
倒是十分耐心,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扶着她的腰身。
“你莫要心急,若是学会骑这个,我就把我的大宛红马牵来,让你骑上,跑一圈。”
“真的?”
“真的。”
林青榕马上打起精神,十分认真,听着魏渊教她的要领。
不多时,便学会了如何控缰施令。
前进、后退、调头,都学会了。
不远处。
魏芷和魏澈两人,还在因放不起风筝,而争吵不休。
互相埋怨,皆是对方的过错。
林青榕转头,朝着魏渊勾勾手。
“把风筝给我!”
魏渊有些犹豫,林青榕却大着胆子,弯腰就要抢夺。
吓得魏渊赶紧把风筝递给她。
林青榕拿了风筝引线的一头,笑道:“你去举着,我骑马跑得快,一定能放起来!”
魏渊却皱紧了眉头,“不要胡闹。”
“我如何胡闹了?今日风不大,想要放起来,就要快些才行!你快快照我说的做,不要耽误工夫!”
魏渊拗不过她,只得叫了小武,又牵了一匹红马出来。
林青榕眼前一亮,“这就是你那匹大宛马吗?果然漂亮!”
魏渊翻身上马,动作利落。
骑马绕着林青榕转了一圈。
就在林青榕以为,“你是不是在讽刺我?”
魏渊却掐住她的腰身,将她从那匹小马上抱了下来,放在大宛马上。
林青榕坐在他怀中,回头看他。
“这是为何?”
“你不是要放纸鸢吗?这马更快,放得更高!”
魏渊让小武举着风筝,站在在马儿之后的不远处。
他则一手从林青榕腋下穿过,控着缰绳,另一只手,拉着风筝的引线。
慢慢向前,待引线渐渐绷直之后,小武松手,魏渊猛然加速。
林青榕吓了一跳,没了刚刚意气风发的气势。
攥紧魏渊的衣裳,不敢撒手,生怕自己掉下去。
果然,速度一快,风自然就顺势而来。
风筝渐渐升高,在空中翱翔。
林青榕抬头看着,忍不住拍手。
“真真好看!这纸鸢颜色艳丽,远远看去,竟跟真的鸟儿羽毛一般!”
魏渊把风筝引线递到她手上,让她拿着。
速度渐渐减缓,保证风筝不掉下来的情况下,让马儿慢慢前行。
风力鼓荡,竹管鸣响。
林青榕欣喜不已。
“南省这边果然与涿郡不同,这声音,竟真跟鸟雀在唱曲儿似的!”
远处。
魏芷和魏澈远远看着,十分眼红,便也提出,骑马放鸢。
但是谁骑马,谁举鸢,又开始新一轮的争吵。
这边,林青榕和魏渊已经跑出去好远。
林青榕玩得高兴。
仰着头,不时发出笑声,还跟魏渊说着幼时与父母一起,放鸢的趣事。
魏渊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阳光晴好,照在林青榕俏丽的脸上,熠熠生辉。
若能让她这般安逸自在,就算一生平淡,只做一个富贵闲王,不争不抢,大抵也算是福气吧……
他正在想着,却听林青榕突然轻声说道:
“世人都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可若鱼不跃海,便会被浪拍上岸边,干涸而死;鸟不飞高,便会被林中猛兽,扑食而亡。
就算这风筝,也一样如此。不飞上天,则要坠地,沾一身泥浆不说,还会被引线拖着,最终身体也四分五裂……”
林青榕声音很轻,很柔,似乎在说着不相干的事。
就如同往日问他,元宝的围嘴儿掉在何处?
又或是与他商议,等休沐之日,是否跟她一道去吃西城新开的饭店?
她转过脸来,轻笑着问他:“魏渊,你想要那个位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