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燃起的刹那
自称贫僧的老人便展开了手中的否黄旗。
随着旗帜在风中飞速扩张。
下一刻,天地景象募然骤变。
只见山河大地尽在黄光中笼照,连空气都染上了一层厚重的金色,肃穆而威严。
几人脚下一座城池凭空出现,占地之广,兴许足可媲美中土神洲第一大王朝的那座京城。
城内佛寺鳞次栉比,庙宇星罗棋布。
城外犹有山脉绵延,江河万里,犹有一座山峰在平原地带异军突起,孤峰独高,云海作腰带。
因为在须弥界中有过历练,所以苏尝只瞅了一眼,便辨别出这是一个佛国小世界的真实显化。
事实也正是如此。
只见张脚显出如山岳巍峨的法相,盘腿坐在城池之上,四周汇聚着如海的金莲。
相比之下,一袭青衫的苏尝,就象一粒芥子,漂浮在海面上。
张脚一手负后,一手摊开手掌,“苏尝,我接下来只给你一烂香的考虑时间。”
说着,三个身影相继从他掌中走出。
一位须发如雪、仙气缥缈、身绕符篆虚影的老道人,一个眼眸一金黄一雪白、如日月共悬、手持戒刀的年轻沙弥。
还有一位身材魁悟、双臂肌肉虱结、赤脚而立的老者。
三人皆是张角的佛身。
佛家化身与普通修士阳神、阴神身外身不同,数量要更多,不过实力高低不同。
苏尝盯着张脚这几尊佛身,大概能看出他们各自都是什么境界。
在张脚佛国的加持下。
老道人相当于强飞升,应该还会几张大符。
后者手持戒刀,虽然只是介于仙人与飞升之间,但却是佛门中类比剑修的刀罗僧,实力同样不容小。
而那个魁悟老者,则大概相当于半个武夫神到。
察觉到青衫年轻人打量的自光,张脚颇为自得的微笑道,“因我供养弥勒,世尊便授我修金刚三昧,令我身成三十二应,入诸佛土。
而他们便是三味本源化作的缘觉身、独觉身与梵王身。”
苏尝哦了一声,冷不丁问道,“你这是不打算亲自出手,还是觉得这几具佛身便行?你与儒家不是时间很紧吗?”
面对一位山上前辈,苏尝很少直接用一个“你”字作为开场白。
但他实在不想称呼眼前这位弃道从佛,一心只想合道做祖的家伙的真实姓名。
感觉有些侮辱他记忆中另一个世界的大贤良师,那位腐朽王朝的掘墓人。
面对青衫年轻人的追问,张脚却没有作声。
他自然不会说,这佛国小世界的时间流速远比外界缓慢,所谓的“一柱香”,在这里其实足够为他争取到充裕的操作空间。
更不会提及自己与文庙达成的分赃交易。
他可以带走少年那对佛家及他个人都大有益的阴神。
而浩然文庙则会收下少年身上的气运收益,尤其是那股浓郁的武道气运,当然,为了事后有理由把所有责任推脱。
儒家这边不会亲自动手,只会以繁琐规矩拦住最有可能破坏此次计划的持剑人。
打碎苏尝道心,剥离其身上的武道气运,都由张脚这个马上就去往莲花天下的外人来做。
而张脚也并非不能亲自出手。
但他更需要的是在一场场实打实的打斗中,彻底击垮少年的道心。
让对方身上的气运随着一次次挫败自然剥离一一这远比强行夺取来得彻底、干净。
这也是他为什么先派出这三具分别克制少年阴神、阳神与真身的佛身的原因。
同道相斗,胜负之间最易动摇根基、散逸气运,心思电转之间,张脚冷脸道,“你先胜过我三十二身的这三身再说。”
苏尝点点头,唤出自己的阴神与阳神后,自身身影瞬间化作一条闪电冲向那魁悟老人,原地只留袅袅馀音,“要是打死法师太多佛身,你可别心疼。”
随看苏尝话音落下。
他蒙绕着武道金龙气机的一拳,便已经轰然炸响在魁悟老者身前。
老者露出微微讶异的脸色,双脚在平滑如镜面的大地之上,笔直倒退出去十数丈,才止住身形,抖了抖手腕。
仅是这这么个在寻常不过的细微动作,便如蛟龙抖鳞,一身拳意如江河汹涌流泻,并且显化出一种肉眼可见的金色气象。
拳罡浓稠如水,熠熠生辉,衬托得这位独觉身,如一尊不朽神灵立于香火雾气中。
这个将肉身坚韧程度,在梵王罗汉中已经属于淬炼到极致的张脚,当下似乎颇为意外一位只是归真境的武夫,就有这么大的气力?
另一边。
手持戒刀的沙弥张脚看了眼远处那个手持长剑还悬停在原地的高大人影,眼神玩味。
也对。
难不成一位玉璞境的剑修,要跟他一位近乎飞升境剑修的存在问剑?
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不过他也不着急动手,反正不用自己去找他,对方都会自己乖乖送上门来。
而且说句不客气的,双方境界、天时地利差距摆在那里。
自己完全可以站着不动挨上几十上百剑,到时候只需要回礼一刀,就完事了。
而张脚的缘觉身,那个会几手大符的飞升境老道人。
将压箱底的那几张大符,一并祭出,各自契合五行大道,堪称符篆一途的造诣极致。
一张火符祭出,便出现了一尊身高千丈的火部神灵,全身交织着千百道火焰,乱拳打碎一条条不断靠近山水大阵的剑光。
又有一张水符,符衔接,连绵掠出,象那江河滚滚,由数以万计的符篆交织、重叠而成,波光粼粼。
最终汇聚显化出一条身长千里的青色鲤鱼,身上每一片鱼鳞,皆大如庭院,都是一份符篆灵光。
一张张撮土成山的三山五符,猛然间砸地,五座古老大岳,落地生根,三山互成角之势,外围又有五座古围绕三山。
而张脚真身背后,一张木符,符光四散,丝丝缕缕的光线,然后堆积出了一架好似世间最精巧、繁密的木作偶人。
相较于道人张脚的气势汹汹。
苏尝阴神化作的中年儒土身影这边,就显得极为内敛。
只见他一边在道人的五行大阵中闪躲腾挪,一边以手为笔,用魂字清光一丝不苟的写着一个字,“春。”
张脚的真身,盘腿而坐眺望着这场三对三的交手和对峙。
看着场中的情形,他松了口气,因为胜负已成定局了。
只是等到孙道人起身,张脚又不得不心弦紧绷。
这家伙该不会是想要坏规矩选择出手?
眼看气氛渐紧,那位儒衫老人不愿留在原地碍手碍脚,也怕被一剑斩了,身形早倒掠出去百馀里。
孙道人确实是想出手。
已经接近合道,并且见识远超一般修士的他,自然能从张脚的种种行动中,看出背后的意图。
若真让其逐一击破苏尝及其阴神、阳神,必将严重磨损后者的大道和气运。
他还指望着青衫年轻人帮忙振兴师弟以及师侄的米贼一脉道人呢。
但是还没等他行动。
便听到苏尝传来的心声,“还请道长等我的信号,再一剑给这佛国天幕戳个窟窿。”
孙道人不清楚苏尝对待张脚和儒家这场阴损的布局到底是怎么想的,具体又是如何打算的。
孙道人只知道一件事,苏尝好象还没有真正给出杀手。
这就意味着这场架,还有的打。
于是他便站在一旁静观其变,对凝视着他的张脚笑道,“你想岔了。”
张脚再次松了口气,感叹道“与道友一别,再次重逢,别来无恙,你我各自都因祖师散道,有机会再上一层,真是大幸运。”
这话说的不难听。
只是在孙道人看来,对方无论是言语内容,还是神态语气,都有一股老气横秋的意味,一身腐朽气太重。
他没来由想起昔年远游途中,就曾与一位来自外乡的同道中人,联袂游历某州诸岛。
他和那吕姓真人,双方道心相契,游戏人间,醉授黑须,怒抽霜剑,在水望天,也曾壮举二三。
孙道人收起些许杂念,微笑道,“对由道化佛的法师来说,当然是幸运事。”
张脚沉默片刻,自嘲道,“一下子就把天给聊死了。”
因为这位孙道友的言下之意,你是靠着投身佛家才存活至今。
而我能够普升,纯粹是靠一身剑术。
万年之前,即便是那所谓得道之士的地仙之流,差不多的境界,本事高低,杀力强弱,却是云泥之别。
剑修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等道人。
张脚摇头道,“你们能够成为剑修,何尝不是一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天大幸运?
要知道我佛国千万万众,也不过在众多路途中,摸索出了一个近似的刀罗僧。”
结果孙道人直不隆冬来了一句“我懂这个作甚。”
张脚一时语,这就是剑修了,万年不改的臭德行!
而孙道人又带着几分提醒与警告道“我很好奇,是谁给你的底气和胆子,能够让你如此不顾后果的出手。
儒家那边,说是为你拦住一烂香,但以他们曾经做出过一件件倒灶的事情,你真觉可信?
若是万一你陷在浩然,佛家那里,按你所说,苏尝可是世尊认可过的,他到时候会为你求情?”
这话一出,张脚再次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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