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尝几人进入小天地之中后,
老侍郎董湖便亲自架着那辆没了车夫的马车,直奔皇宫。
临到宫门,黄门太监拦下他的马车笑问道,
“董大人,心情不好?摊上大事了?”
董湖气不打一处来,差点没忍住就要破口大骂。
你知道个屁,笑个卵的笑,一个不小心,咱们大骊朝廷就要变天!
那个年轻人,故意在这个时间段走入京城,
啥个意思,傻子都懂。
只是老侍郎很快忍住,跟个黄门说这朝堂的云波诡,简直鸡同鸭讲。
董湖一路沉默,拿着山水画卷走向议事的尚书房那边。
只是刚走到一半,他便迎面撞上一个人。
后者冷不丁冒出一句,
“董湖,你不呆在那边看着,跑回来干嘛?对国师大人就这么没有信心啊?”
董湖愣了愣,眉头紧皱看着这个跟了国师很久的老元婴修士。
名为刘裂的老人自顾自笑道“官场朝政,局势变化什么的,我是什么都不懂。
除了修行,就只晓得一件事,哪怕事情再怎么危急,崔国师肯定也考虑过如何应对。
别人兴许做不到这份,唯独崔国师,肯定可以。”
董湖沉着脸,“你知道个屁,他苏尝是要娘娘她——”
他忽然住了嘴,因为一个熟悉的人影接过了他手中的画卷看了看。
随后苍峻的白发老者又抬头警了眼天空。
董湖跟着抬头。
只见京城内灯火阑珊,照耀得京城建筑上空,象是铺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昏黄薄纱,又好似挑着一盏巨大的油灯。
看着方家灯火,董湖心中更加忧愁。
偌大一个京城,朝堂衮衮诸公,百万黔首黎民,此时连生死好象都只由那寥寥几人做决定。
国师崔回头看向一旁的董湖,问道,“他要娘娘做什么?”
董湖低声回答,“要娘娘出宫见他,带上瓷片。”
老人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又随手将画卷丢给一个黄门太监,“送去东宫。”
接着这位大骊国师,便没有说什么多馀的话,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董湖隐约在他手中看见一点白瓷的光影。
这位礼部侍郎心中微微战栗。
因为直到此时,他才发觉一件事情,似乎在一开始,这位大骊国师就没有在意过此次“围杀”的输赢,好象还似在顺水推舟。
难道真如传言所说,国师想要去除皇家与外部势力的肘?
那他怎么又笃定那少年不会把京城闹得翻天复地?
这位礼部侍郎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
他没到尚书房,又回转了身,与老元婴道了一声谢后,缓缓散步回家。
刘袈跟在他后面问道,“马车咋办?放在皇城门口停着?”
董湖转头呛了一声,“关老子屁事!”
刘袈笑呵呵道,“董大人走夜路小心点,一大把年纪了,容易眼花崴脚,我认识很多京城卖跌打药的郎中。”
董湖一时语噎,只得闷闷道,“我再驾回去就是了。”
宫殿里,就在宋和沉默间。
一个朱衣貂寺匆匆从殿外走入,手中还捧着一幅山水画卷。
在妇人抬眉间,跪下的貂寺将手中画卷轻轻一展,其上拓印的小天地内最新情景立马浮现。
看到那个苏尝居然还无恙立在画面正中央,大骊娘娘皱起了眉头。
愈发觉得成长过于迅速的少年,确实是自己和大骊的心头大患。
皇子宋和轻轻一叹,觉得若是那三位都不能制住苏尝,不如先把瓷片还来,好岁免去对方一个冲进皇宫的由头。
真要让那青衫少年当面问罪于母后,无论是他这个储君,亦或者大骊的威信都会大打折扣。
所以宋和便开口对妇人说道,“母后,不如还是我去找苏尝吧?”
妇人冷笑道,
“胡说八道!你找他能聊什么?与他寒喧客套,赞同他反对大骊处置那些贱民,夸他要一心想去支持剑气长城?
还是说,你这个未来的堂堂九五之尊,要低三下气,去认个活祖宗?!”
宋和尤豫再三,最后实话实说,“可母后,现在形势严峻”
妇人打断他道,
“紧张什么,别被他的出剑乱了分寸。他刚才那剑的力量,真正有几分来自他本人?
他背后那位不守规矩,帮他在京师重地,胡乱出剑砍人。
莅临宝瓶洲的礼圣先生,难道真的能容忍,不与那位论道?”
宋和欲言又止。
妇人拿起一瓣橙子递过去“此事你别管,他苏尝今天仗着年轻气盛,在大骊京城凭着那点修为和身份,处处言行无忌打了一个又一个。
他闹得越凶,越础础逼人,就意味着文庙越会多看几眼大骊,那些圣人和祭酒为我们站台的心也会越发坚定。
毕竟他在中土神洲那边离经叛道,嚣张跋扈的名声,都快要比天大了,
这难道不是好事才对吗?”
宋和接过橙子,证了证,良久才低声问,
“可在京城做如此之争,万一稍有波及,毁掉大骊气运—”
妇人柔声微笑,
“他苏尝不会殃及京城百姓的,这不是他最在意的事情吗?
所以国师和陛下才会放任那三位去阻拦他赢了好说,毁掉苏尝的大道前程,从此除去一害。
输了也自无不可,正好与被他戳了痛脚的夫子们同仇敌气,搭上儒家学宫的便车,惠泽大骊山河。
对付这种喜欢画地为牢的山上人,我比你更有把握。”
宋和一时无言,将那瓣橙子放入嘴中,轻轻咀嚼,微涩。
几近崩溃的小天地中。
看着苏尝指向自己的剑锋。
陆神叹了口气,不得不收起残缺洞天,准备远遁,
只是刚想动作,封姨就笑吟吟在陆神身边现出身形。
苏尝警了跑不了的陆神一眼,
“陆家主先等着,我带你那位后人来跟你团聚。”
说着,少年的身影一闪而逝。
这位阴阳陆家家主神色郁郁,了半天,才蹦出一句,
“现在的年轻人!”
封姨抬起手,轻轻拧转那个由天下百花一缕精魄炼化而成的彩色绳结,笑道,
“等着吧,事儿还没完。
看在同在大骊的情分上,我好心奉劝一句,别想着跑去中土躲着。
就他那性子,已经提醒过了,你还不听劝,那就肯定会找上你陆家大门去。”
陆神警了眼这个幸灾乐祸的妇人,郁闷道,
“就你最稳当,谁都不得罪。”
封姨一脸很没诚意的讶异神色,
“广结善缘的不稳当,你们这些煽风点火的反而稳当,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陆神警了眼倒地不起的券龙人和老车夫,轻声道,
“比我更能算的那个,如今在哪儿了?”
知晓天下内幕最多的,大事便是那个邹子。
至于小事,就该是眼前这位司风之神的封家姨了。
封姨摇摇头。
陆神略带伤感,曦嘘不已,
“短短几年,以往算个什么,简直就是你我的眨眼功夫,不曾想已经天翻地复。
你说当初我们几个,是何苦来哉,以至于今儿被一个小家伙如此对待。”
封姨眺望着远方,不以为意的回答,
“世道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