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见苏尝的身影后。
丁婴不惊反喜,只是深藏不露。
稳居天下第一人宝座六十年的他,之前简短试探过对方后。
在内心最深处一直想要与少年交手一场,称量一下对方与自己的大道器量。
而且他有种感觉,如果能打败对方,他便极有可能完成心中所想之事。
超脱于这方天地之外!
苏尝也没有让丁婴失望。
哪怕肩上依旧有天幕重压,但他出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没有任何束手束脚。
而是义无反顾。
好象要么丁婴死在自己拳下,要么自己在天道重压下经脉寸断,神魂皆溃,血肉崩碎一样。
看着苏尝堂堂正正的递出一拳神人擂鼓式。
丁婴哈哈大笑。
只见整片福地的灵气都从那顶银色高冠的莲花当中,如光彩瀑布般倾泻而下,将他全身庇护在其中。
结结实实挨了少年一拳的丁婴,只是向后掠出数丈而已,毫发无损。
苏尝咧咧嘴,警了眼丁婴头顶的道冠,
“天时地利,都给你占尽了,是不是很爽啊?”
丁婴眯起眼,杀机沉沉,
“哦?小子,你不服气,可又能如何?有本事来杀我啊!”
苏尝抬起手臂,再度蓄势出拳。
大战再起。
丁婴被苏尝一拳从山顶打向山脚。
随后如流星坠下,想要递出第三拳的少年,也被拔地而起的丁婴一拳打回山巅。
丁婴缓缓登高,随手一拳的拳罡,就如身高百丈的神灵手臂,一次次抢臂砸在牯牛山上。
少年一次次以拳破之。
得了全部天地武运的丁婴,完全消化了自己阴神之后,竟是以周身庇护的天地灵气又唤出了一尊阳神。
他的阳神迎风变成了一尊与牯牛山齐高的金身法相。
法相双手握拳,如发狂的山岳巨人般不断捶打着枯牛山。
牯牛山上顿时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期间不断有巨石滚落,以及一场场好似雪崩的山体滑坡和裹挟无数草木的泥石流。
高耸的牯牛山,被一点一点打得矮了。
山顶那那一袭青衫,却始终屹立不倒。
丁婴真身走上最新的山巅时。
苏尝正出拳挡下他阳神的一掌压顶。
少年一拳打烂了法相半只手掌。
原本尘埃未落,昏暗无光的山巅之上,立即金光崩碎四溅,象是下了一场金色的大雨。
丁婴趁此机会,一线笔直前奔,迅猛挥出神意圆满的一拳。
如白虹挂空的万千气象,景色壮丽。
丁婴此刻心中恼怒极了少年的坚固件魄,连脚下这座牯牛山,也给削平了整整数十丈。
这家伙竟然还能浑然不觉,出拳不停。
此刻感觉到自己一拳正中少年心口,他不由得畅快的大喝道,
“这一拳,死也不死?!”
然而下一刻。
丁婴就察觉到一丝不对。
自己这一拳,仿佛打中的不是苏尝的心口,而是一座他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恐怖武道大山。
被这座藕花福地武运与灵气加持的他,挥出的拳头,撞击在这座山岳上,就如同撼树,见青天。
而且这座大山仿佛有意识一般,似乎容不得除自己认可之人之外的挑。
它轰然颤动,竟是主动放松了对其下武道金龙气机的镇压。
那意思很明显,打回去!
于是那个被他一拳打的身体后仰如弯弓的少年,身躯便在胸腹间响起的金龙咆哮声中募然回弹而起。
武夫金龙气机拱起脊背,在如黄豆的爆裂声中缓缓校动。
暂时从那座拳印山岳下脱离的少年,恢复气盛之境,随即一拳挥出。
丁婴的真身顿时化作一粒白光,从牯牛山抛出一道弧线,重重摔在牯牛山数百丈之外的大地上。
那条纤细的悠长轨迹,很象一座白色拱桥。
被击退百丈的丁婴,头顶上莲花冠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他抬起手背抹了抹嘴角,一片血红。
他知道如果不是头顶冠冕的护佑,他很可能在刚才那一击中就重伤或致命。
脸色阴沉的丁婴一脚重踏地面,拔起身子,跃过牯牛山,另一脚刚好踩在自己那尊巨大阳神的头顶。
拳头上萦绕着金龙气机的苏尝,扬起右手对老人微笑问道,
“怎么不跟我对拳了?我最多还能出刚才那样的拳头两拳,最多。
所以你就没有想过,万一再多挨上我两拳,就能打得过我呢?”
丁婴默不作声,报以冷笑。
心想这个很不一样的滴仙人,肯定是想要垂死挣扎。
自己静观其变,加以远攻,等待对方再次被天地压制下去就是了。
他心念一动,脚下金身法相一脚踩踏下去,地面随之出现一个大坑。
接着丁婴摆出一个“想当然”的拳架。
灵气加身,几近仙人境的丁婴,道法真意,近乎“心意所及,便成真相”了。
他一手敲下。
风起云涌,天幕阴沉,便有一道粗如数人合抱之木的闪电,当空劈下。
绵绵不绝的闪电,接连不断,向站在山丘上的苏尝当头浇下。
如一道道洪水漫过少年的青衫,迅猛流泻而下,压的少年身躯微颤。
然而即使被天穹上的落雷不断洗炼,苏尝依旧仰着脸,缓缓抬眸。
此刻他眼中有丁婴,也并无丁婴。
他始终看的,都是这方福地的苍天!
以福地养蛊,操弄江湖动乱,无视百姓凡人生死,只为选种观道。
这番做派,与三教神仙在骊珠洞天的所作所为,何其相似。
而且在这个世界上,所有洞天福地几乎都是如此。
但正因为如此,苏尝才觉得心中不平之气,几乎就要炸开。
在心河世界之中,看见降雨的鲤鲤传回来的北州画面,目睹主动入局的小文不断血战,听看有心无力的种秋发出的胃叹·
他就感觉自己的心情。
一如当年年少时,看见回护无辜而陨落的齐先生,随风消逝在竹林畔棋盘前的身影。
那种痛心的感觉,哪怕走了这么远的路,练了那么多的拳,见了那么多人和风景,苏尝还是记忆犹新。
天大地大?
天下之人、地上之民,声弱位卑,力量分散。
遇见老天爷一手摆弄的惨祸,遇见肆意妄为的山上之仙,要么屈死,要么找死,还能怎么办?
苏尝抬起右手,手心的金色心光流转,
自从鲤鲤降雨,小文入局,金刚寺的讲经僧携一众佛僧在京城开坛布公,镜心斋将天意操弄世间的情报于四国传遍。
每时每刻,都有新的金色光点涌现。
它们携夹的愿望很简单。
改变。
改变这个不公道的世间。
汇聚了无数心念的期盼,凝聚民心愿力,将众生信念具象化为“薪火金身”后。
苏尝身后的阳神身外身终于自书简湖之后,第二次凝实了面容。
这抹高大的身影,伸出温暖的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似乎在对他说,小同志,你有话要对这方天地讲?
只管放声便是!
天穹上,老道人望着少年身后的阳神身影,双眸一凝。
随即他抬头看了一眼莲花洞天那个含笑的道人。
后者仿佛已经认定了这次是他输了一般。
心中不满的他,向下方投入了一粒自己的心神。
丁婴的双眼顿时趋于金黄光彩。
他最后一次以拳锤掌,天空中仿佛雷池的云海,落下一道最为粗壮的雪白闪电。
闪电没有砸向大坑,而是缓缓降落,然后被丁婴那尊阳神法相如持长剑般握在手中。
这尊法相开始前奔,将手中“长剑”轻轻向前一抛。
最后它双手握住这把雷电交加的长剑,站在那座大坑边沿,剑尖朝下,准备往那少年头顶重重落下!
这一剑,除了本身蕴含的雷霆之威,还有着老道对于剑道的体悟。
然而面对这煌煌天威,苏尝却只是一臂横着伸出,
“先前,你说了什么来着,‘来杀我啊”,对吧?
)
下一刻,在手心中的金光熠熠中,少年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朗声唤道,
“那就如你所愿。
剑来!”
随着苏尝的话音落下。
银灰色的天理小剑,赤红色的昭彰心剑,小文身上的变革之剑,全部悬列在少年掌心间。
在浓郁的金色心光浇灌下,一柄全新的、流淌着鲜红色的溢彩之剑。
这柄革天之剑出现的一刹那,在微微颤鸣间,便暂时削去了少年双肩上的两座大山。
这把本命剑的神通之一,解桔。
斩断因果伽锁,破除天道压制。
剑光所至,旧秩序的规则束缚瓦解不再。
苏尝与身后阳神身影一起猛然间握住剑柄。
这一刻,众生心火从他们手指缝之间绽放出绚烂光明。
天空之中象是升起了一轮红色的太阳。
新的光芒向四面八方潮水一般涌去,照彻天地,但并不灼人。
让此时本就已是大日悬空的藕花福地,更加明亮了几分。
明明手中的革天之剑并无剑鞘,可是苏尝依旧做出了拔剑出鞘的姿势。
他那一身衣衫,突然飘荡起来,大袖随之震荡,猎猎作响。
小小山丘而已。
却有人振衣千仞岗。
此刻连坐镇天幕上的老人都看不清少年的面容。
但是却能与丁婴一样清淅感受到对方剑光中那“一点”决然之意。
不是怒意,也不是那种疯狂流散的杀意。
而是仿佛有无数心念,被对方聚集后压制成一条细线,再将一线拧成一粒,
这合在一起的力量,坚不可摧,仿佛能改天换地!
站在自己高大阳神法相之上的丁婴有些愣神。
他不知道苏尝为什么能在此时此刻,重重天地压制下,还能挥出这一剑。
站在高大阳神身外身上,俯瞰那渺小的一人一剑的丁婴不明白。
但他心知肚明,自己退不得。
于是他依旧拼尽全力,斩落了自己手中的天威之剑。
汹涌的雷瀑仿佛带看天幕一起坠落,
此刻,好象整个世界都在试图碾碎那个敢对天举剑的少年。
煌煌天威,如此加诸于一人之身,这实在是太不讲理。
我苏尝唯有一剑。
所以出剑而已。
他身后阳神身影微笑道,“与天斗?”
少年朗声道,“其乐无穷!”
苏尝轻轻一弹流光溢彩的剑身。
在清悦的剑鸣声中,大量心念化作的火种涌现,
它们与少年丹室之中熠熠闪铄的六幅图画,一起聚集于剑尖,在剑锋凝为一点赤星。
少年以手中革天之剑为笔,以赤星之火为墨,心无旁的一剑挑斩,举火焚天!
燎天的剑光划过,轰鸣的雷瀑若寒蝉,煌煌天威亦被压制。
这一剑仿佛短暂缔造了一个“无神无圣”的新的小天地,将旧地取而代之,使得少年能“以凡伐仙”。
一剑之后。丁婴崩碎。
万法皆破。不见神灵。
整座牯牛山都被这一剑夷平。
天幕上原本的骄骄烈阳,此刻亦有些黯淡,似乎也被剑光斩去了多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