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尝要挑战整个蛮荒青一代。
被一拳打退的离真扯了扯嘴角,心中更多了几分不快。
不过有一点他也承认,眼前青衫少年不愧是能够让老大剑仙都压重注的,确实不小的本事。
同时他也通过刚才那一拳,察觉到了一点小小的古怪。
他明明能感觉到对方心口处长生桥的损伤。
但真正近身而去的时候,少年的反击依旧还挺快。
是在强撑一口气?刚才的放言也是虚张声势?
心中嘀咕下有些烦躁的离真,一脚踢开脚边大妖头颅碎片,省得碍眼。
自此至终,离真都不觉得这个死了的托月山嫡传飞升境大妖,算自己的师兄。
因为不配。
自从开窍后,离真便记起了他身为观照时的种种。
当年的他曾与同为刑徒领袖的陈清都、龙君联袂远游,一同问剑托月山。
想在蛮荒天下大道未稳的情况下,杀掉他如今的师父,给流放的剑修占据更多活动的空间。
于是便打了那场未记载于史书之上的惊天大战,
蛮荒天下那条曳落河,就是由当时的他一剑落下,才有了如今的壮阔光景。
只是最终结果并不如愿,自己落得魂魄不全、流散四方的下场。
让托月山矮了一半的龙君,成了那一袭破烂袍子的主人。
只有仅剩魂魄的陈清都,返回并合道了剑气长城,从此给浩然天下当看门狗一万年。
念及至此,再次出手之前,离真抬头望了一眼城头上的那个双手负后的老大剑仙。
象他这种得了真正大道机缘之人,有一点好,就是没有什么生离死别。
只要时机到了,就可以久别重逢。
一万年又如何,自己还不是又见到了陈清都,陈清都又见到了自己?
唯一的不同,无非是他站在了光阴长河渡口的这一边,陈清都站在对岸。
看看城头上的老人,离真突然咧嘴一笑。
下一瞬。
剑气长城的城头附近,高至比城头更高百千丈的空中。
有那与他大道同源的纯粹剑意凝聚成实质,极速向他飞掠而来。
城头上,所有与其同道不同源的众多远古剑意。
在这一刻都选择了极其罕见的静止,
既没有去追随这道剑意,同流合污,也没有太过敌对拦截。
城头上,陈熙以心声与齐廷济交谈,
“是观照前辈早年遗留于此的残存剑意。
万年以来从未青睐过任何一位剑气长城后人,原来是等着这时。”
齐廷济皱眉冷笑道,
“前辈?这种为了自己剑术登顶就可以背弃剑道的腌货色,也称得上是你我前辈?”
纵横交错的精粹剑意好似化作云雾灵气,掠入离真的窍穴当中。
离真打了个饱隔,吐出原先相对浑浊的旧有剑意。
陈熙看到这一幕后,转头望向老大剑仙,
“如此一来,岂不是平白给苏尝添了几分麻烦?”
陈清都摇摇头,望向远处,
“该是他的就是他的,该死也是要死的。
苏尝的剑意,要登顶自己巅峰,就得有个合适的磨剑人。
我相信他能让我这个故人走的干净。”
见自家名义上的老祖已有决断,陈熙便不愿在此事上纠缠不清。
他只是以心声对齐廷济感慨道,
“对方如今这个身份,傍身的好东西,不会少的。”
齐廷济斜瞪了他一眼,怀疑陈熙是借此讽刺他那个随身携带仙兵却被苏尝斩却阴神的孙子齐狩。
即使对苏尝感观不咋地,这个老剑仙此时却比谁都希望场下那个一身法宝的离真,
被青衫少年揍的惨一点。
这样一来,他孙子齐狩当初那场战败,或许也能变成一桩美谈。
在离真招来观照剑意时,便察觉到天地异样的苏尝,没有停步站定。
而是如那一抹青烟一样,迅速接近至离真十丈。
看着飞掠而来的青衫少年,离真猛一脚。
脚下十丈之内,地面骤然抬升,拔出一座泥土高台。
下一瞬间。
一条条刚刚被吸纳的雪白剑意,从他身体里向四面八方绽放扩散,在这座高台内纵横交错。
如蚕蛾吐丝化茧,千丝万缕将其裹缠。
阳光映照下,白色的剑意茧蛹熠熠生辉,将离真保护在其中。
苏尝的身形并没有停顿,在茧蛹出现的刹那之间,便轰出一拳。
金色的长龙咆哮而出,打的由大剑仙观照剑意组成的巨茧不断震颤被击中的正面更是隐隐开始崩溃消散。
离真知道这座终究只是被借去暂时一用的剑阵,支撑不住太久。
在苏尝出拳的同时,他也没闲着。
离真抖了抖袖子,一枚晶莹剔透的法印滚落而出,被他一脚踩入泥地高台之下的土地之中。
随后又是一把只剩下半截的无鞘断剑,一座仿造那青冥天下白玉京的青铜小塔,一幅有些残破的十八剑仙画卷。
每一件丢出的仙家宝物,都被离真一脚踩得陷入大地不见踪迹。
看着已经开始崩溃的剑意大茧,离真叹了口气。
自己的身外物太多了,一时间还是有些铺不开。
没办法,谁让自己离开托月山后,成天就忙着收礼了。
先是师兄师姐们非要送,后来是记不住名字的大妖们上杆子送,真当自己是收破烂的人了?
简直就是眈误修行。
苏尝擂鼓一拳打碎面前剑茧后,就站在高台边缘处,冷眼看着离真。
后者没有后撤,因为觉得没必要了。
离真站着不动冷道,
“真以为剑阵是为了护住我不挨你的拳头?真当我只有站着挨打的份啊?”
苏尝咧嘴一笑,说出“不是吗?”的同时,又是凿阵一拳砸出。
离真面色阴沉,伸出双指,捻住一条始终悬停在身前一尺外的倾斜剑意长线。
长线扩展,喻喻作响,一位面容清淅,神色漠然的剑仙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前,替他接下了这一拳。
这个形体稳固的身影,正是远古时代的人族剑仙,观照。
这由托月山秘法唤出的身影,虽不是曾经的巅峰,但也几乎等同于一位仙人。
站在仙人观照身后的离真,望着眼前锋显气盛的少年,接着又看了一眼那个站在城头边缘的黑衣少女。
他认得宁姚。
对方是在蛮荒天下都久闻大名的年轻剑修,这与她如今的境界高低关系不大。
是她将来的境界高低,决定了她在蛮荒天下诸多大妖心目中的地位。
什么叫天才?
那就是好象只要放任他们几天几年,那个“力压一代”的未来,就会转瞬即至的存在自己是如此,那个背着一副墨家机关“剑架”,名字叫背的杂种,算半个。
他眼神寂然的看着眼前同样可以用天才形容的少年,
“我要倾力出手了,你会死的很快很快,跟宁姚她那对废物爹娘死的一样快。
到时候宁姚会不会下场,代替你打完这一架?
要是她也死了这样,那以后两座天下,甚至是四座天下,就会都记住你们这对步前人后尘的家伙。
爹娘在十三之争中战死,自己和心爱之人也在与妖族年轻一辈对战中凄惨而亡。
多么愉悦我妖族之心的话本。”
苏尝望向离真,将袖管卷起他嘴角翘起,脸上笑容越来越多,眼神却越来越沉寂。
接着他再不压抑任何气息,只管让胸腹间的金龙与脊背上的银蛟一起抬头。
最后当少年抬起眼眸。
进入离真眼帘的,便是一张冷意幽然的笑脸。
望着少年的表情,心中莫名一寒的离真,下意识收敛了脸上的讥讽之意。
随后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刚才不是说什么吹牛的言语,也为了赶走心头那抹怯意,他有些恼怒的打了个响指。
在清脆的响声中。
一道巨大的金色闪电劈下,在大地之上划出一个大圈,一举囊括方圆百里之内的双方战场。
比剑气长城更高处的天穹上,云海翻腾,电光齐聚,雷声大作,与大地雷池遥相呼应。
与此同时,五雷法印喻鸣,接引天地雷光。
地下嘉立起一座霞光流转的百丈宝塔,镇压四周灵气。
断剑砰然崩碎,无数细小碎片沿着金色雷池边缘依次排开,如箭弩般蓄势待发。
接着十八位剑仙从画卷之中缓缓走出。
哪怕皆非真人,但是每一位“剑仙真意”形成的他们,依旧剑气沛然,每个都是玉璞境。
最终贴地御剑悬停的十八位剑仙,将少年团团包围。
不再开口言语的离真,一只手中有一枚剑丸滴溜溜旋转,
剑丸虽没有半点宝光流转的气象,但却是一件货真价实的仙兵。
另外一只手虚握如拳,捏着一道五岳真形图的祖宗符篆。
离真看着眼前少年面色阴冷。
听周密说,你喜好人力胜天,
那有劳你先扛一扛天劫。
天劫过后是地劫。
地劫之后,离真还有一份见面礼,那就是以蛮荒天下剑修身份问剑。
所以离真身后的剑仙观照更加身形缥缈,飘忽不定。
唯有手中长剑,剑意凝聚,剑光夺目。
而那位青衫少年,独立于天地劫数凝聚而成的罡风当中。
衣袂飘飘,双袖翻飞鼓荡如装满了清风。
如同开出了两朵太过深青色,近乎漆黑如墨的莲花。
唤出天理与昭彰小剑,手中紧握双拳的苏尝笑眯眯问道,
“就这些了?”
离真皱了皱眉头,都不知道该说这个人是傻还是蠢了。
自己造出的这种阵势。
哪怕大剑仙来了也够呛能逃离,这家伙又有什么底气?
离真一尤豫,便干脆不尤豫了。
直接出招便是,有本事你苏尝就硬生生打破这几重阵仗,最后朝我脑袋一砸。
真做的到,我死前也夸你一句了不起个屁,
离真冷哼一声,根本不信受了伤的对方有翻盘的机会,
城头上,陈清都没有出剑劈砍那座天劫云海。
不远处,剑气长城年轻一辈们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庞元济说道,“换成是我,天落五雷,地发杀机,肯定躲不掉,就只能硬抗,会死。
高野侯的妹妹高幼清,轻声道,“我只会死得更快吧。”
董画符说道,
“那小畜生是托月山主人的闭关弟子,咱们谁输了,都是正常的事情,不用多想什么你瞧瞧咱们,谁能一口气拿出那么多的半仙兵、法宝?
按照阿良的说法,对付这种有钱有势有靠山的,就不能‘我味味去单挑送人头’”,‘要让对方来单挑我们一群”。
到时候大家分帐,个个富得流油。”
庞元济说道,
“理是这么个理儿,但是我们也要看到那小畜生,光是能够一鼓作气驾驭这么多件宝物,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此次他与苏尝捉对厮杀,也亏得是苏尝才能应付。
下次战场对阵,我们要特别小心这种人。”
宁姚抬头望向那座云海天劫,默不作声。
换成是她,或许拔出仙剑天真,最后挡下不难。
但是影响深远,未来大道会很麻烦。
陈清都笑了笑,转头望向宁姚,说了一句奇怪言语,
“无论是什么结果,都别觉得苏尝此战会亏太多。宁丫头,懂我的意思吗?”
宁姚默不作声。
她当然能懂老大剑仙的意思。
这一战苏尝的敌人来头越大,表现的越亮眼,往后就越能受剑气长城一众剑修认可。
但是她很不高兴,不是为自己没有出战的机会,而是为苏尝置身于危险之中。